贞观三年春,长安城太极殿前的玉阶上,六位紫袍重臣鱼贯而行。走在末位的王珪理了理腰间金鱼袋,望着前方房玄龄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日朝会散后,唐太宗独留下这位以识人著称的谏议大夫,抛出了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卿观玄龄辈,谁堪为优?”
此时的贞观朝堂可谓群星璀璨。房玄龄以“房谋杜断”闻名,李靖刚平定突厥凯旋,魏征的谏书墨迹未干,温彦博正筹划边贸新政,戴胄则忙着整理《贞观律》。面对这个暗藏机锋的考题,王珪轻抚三缕长须,给出了中国政治史上最经典的自知对答。
“臣不及玄龄之殚精竭虑。”他先说房玄龄的勤勉。史载房相常在深夜掌灯批阅公文,蜡烛油滴落靴筒竟浑然不觉。接着说李靖:“靖公出将入相,实乃国之柱石。”这位军神平定四方的传奇,在《旧唐书》中足足占了三卷篇幅。
当提到温彦博,王珪特别强调其奏章“条理如织锦”。这位太原温氏的才子,曾将复杂的边塞事务写成《安边策》,被太宗赞为“字字珠玑”。说到戴胄,他举出前日刑部刚结的百人积案,大理寺卿仅用三天便理清曲直,其干练可见一斑。
最妙的当属评价魏征:“以谏为镜,可比比干。”此言暗合太宗“以人为镜”的典故,既抬举同僚,又恭维圣明。最后话锋一转:“然激浊扬清,辨别忠奸,臣或可稍胜半筹。”这番不卑不亢的自我定位,引得龙椅上的李世民拊掌大笑。
这番应答的精妙,在《贞观政要》中有生动记载。王珪不仅展现了洞察同僚的智慧,更深谙“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为官之道。他历任太子舍人、谏议大夫,深知在人才济济的贞观朝,唯有找准定位方能立足。正如《新唐书》所评:“珪贵识大体,尤善审己度人。”
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翻阅泛黄的史册,仍能感受到这位初唐名相的人格魅力。他像一位高明的棋手,既清楚每个棋子的分量,更明白自己的落点。这种清醒的自知,或许比直言敢谏更难能可贵。在崇尚锋芒毕露的当下,王珪的处世智慧,恰似一剂温润的醒酒汤,提醒着世人:真正的智者,从不在比较中迷失,而是懂得在群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