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好怀旧,眼前的事容易忘,过去的事记得清。这不,春节快要到了,不由想起小时候“盼”过年的故事。
老朽的童年是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度过的。那时,和发小们最大的盼望是过年。刚入腊月就扳着指头算呀,盼呀!巴不得年马上来到,甚至连做梦也是过年的事。如此急不可耐,究竟“盼”什么呢?现在看来稀松平常,甚至“小菜一碟”,但当年可是值得盼望的大事——
一盼吃顿饱饭。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那时吃糠咽菜、喝瓜干水,一顿不饱顿顿饥,整天饥肠辘辘,“饿得慌”是常态。所以,盼过年吃顿饱饭。
其实,过年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是用平时攒的几两油,牙缝里省的几斤面,除夕晚上包萝卜馅的素包子(水饺,农村叫包子),年初一全家吃顿“团圆饭”。可这饭吃得并不易,多数人家白面不够杂面凑,包子皮是白面包裹瓜干粉,黑白两色的“双层”的。用当时的话说,图好看、哄自己,壮“穷面子”。别说,俺家好几年吃的都是这颇有特色的“双皮”包。尽管混合面、缺肉少油,但吃起来仍然很香。不过,只能年初一早上饱餐一顿,到中午年就“跑”了。
年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小孩子最愿跟着大人走亲戚,每次去看姥姥和二姨,都是我主动抢着背包袱,想法只一个字——吃。然而,亲戚过的也是穷日子,招待客人家家几乎一个菜谱——豆腐、丸子什么的一锅熬,分盛四碗,叫“一锅出”。酒是瓜干换的“八毛辣”(八毛钱一斤)。小孩子不喝酒,跟着混个“肚里圆”。
二盼穿件新衣。那时有首儿歌:“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老头子要顶新毡帽,新媳妇想穿新花袄……”这儿歌很真实,并非小孩子信口胡诌。在那布匹凭票供应的年代,平常缝缝补补“凑合”着穿,只有过年才能缝件(没有卖成衣的)新衣裳。这也成了父母平时“哄”孩子的口头禅,若谁家的小孩哭闹了,大人心疼地揽入怀中,连忙说:“乖孩子,听话,过年给你做身新衣裳。”这一招真灵,马上破涕为笑。这不只是哄小孩不哭,大部分父母说话是算数的。
这一年,娘给我套了件“国防布”(一种斜纹厚布,老百姓叫“萝卜皮布”)新棉袄,小翻领,对开襟,铜纽扣,底上三布兜,不仅改变了“大襟袄”老样式,两侧还留有能插进手去的缝口,叫“操手布袋”。这布袋很实用,比在胸前弯着胳膊,两袖口对起来暖手体面、方便多了。因此,我时常操着手,挺着胸,昂着头,在人前逛来逛去的——“穷摆”。
邻居小华子见我穿着好看,回家又哭又闹也想要。他娘冬天穿着“灯笼裤”(单裤脚扎起来,风一吹像灯笼),穷得连盐都省着吃,哪有闲钱买布和棉。华子不管这一套,没完没了地闹腾。娘心疼这个宝贝儿子,只好把出嫁时压箱底的一块红布找出来,连夜缝了件衬褂。褂子穿在袄里头,生怕别人看不见,这小子大冷的天故意敞开怀——“冻美”。
那些兄妹多的家庭,即使不能都添新衣,也得给男孩做双新鞋、买双新袜,再给闺女扯几尺扎头的彩绸条、选几根漂亮的“蝴蝶卡”,反正从头到脚要有点“年气”。用大人的话说:“过年了,打发孩子们高兴高兴。”
三盼挣压岁钱。说到压岁钱,现在的孩子并不陌生,每到春节钱包鼓鼓的,少则百元,多则千元,有的甚至超万元。这与我童年挣的几毛小钱相比,可以说是“天文数字”。
磕头拜年,长者给晚辈压岁钱,是流传多年的习俗,也是小孩子唯一的钱门。想当年日子穷,“头”也贱,一大早爬起来挨家逐户串,又作揖又下跪,头磕得不少,但挣钱不多。爹娘给七八毛,大娘婶子五六毛,邻居更少得可怜,最低货币单位——1分。毛也好,分也罢,积少成多,一天下来能“磕”两三块。这不仅足够铅笔、橡皮、本子等学习用品的开支,还能买好几本小人书。那时同学们相互交换看的《红岩》《上甘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等画册,都是拜年“拜”来的。看来,压岁钱不仅“压岁”,还给童年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有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皆不同。想想从前的贫穷日子,比比现在的富裕生活,有人说,“天天像过年”。这话一点不假,甚至比以往那“瘦”年“肥”得多。所以年味越来越淡,就连小孩子,也不像我小时候那样,盼过年讲吃要穿。时代不同了,我童年的故事绝不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