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感冒了,一连多天不见好,无奈,只能去社区卫生室打了几天的吊瓶。
卫生室的小护士热情周到,服务态度极好。第一天打吊瓶,小护士抬起我的右手,正想扎针,我赶紧抽回右手,换了左手递过去。见状,小护士看看我,笑了笑,没有吱声。我回敬她一个微笑,也没吱声。小护士业务娴熟,先用酒精消毒,迅速找准血管,一下子就将针头顺利地插进了血管里,没让我感觉到一点疼痛。
连续打了两天吊瓶,都是扎的左手,到了第三天,小护士劝说道:“王姨,今天打右手吧,换只手好找血管。”我没同意,还是执拗地把左手递给了她。再后来,小护士好奇地问道:“王姨,您每次都是打左手,为什么坚持不肯打右手呢?”我叹了口气,说:“我的右手干活最多,可是有着很多故事哩。”听我这样说,小护士来了兴致,忙追问:“什么故事呀?您说来听听。”我看卫生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把尘封多年的话匣子打开,给她讲了一段老故事。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上学那会儿,书包里就只有两本书,一支铅笔,也没有文具盒。老师从来不布置家庭作业,放学了,学生们就是疯玩。我不喜欢到处疯跑着玩,就回家帮母亲做些家务,尽是些打扫卫生之类的简单活儿,空闲时间很多,再加上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富裕,衣服鞋袜很少买成品,都是自己做,于是,十来岁的我,就开始跟着邻家姐姐学习织毛线袜子。
学会织袜子以后,我的积极性一发不可收拾。白天织、晚上织、坐着织、站着织、上下学的路上走着也能织,寒暑假更是我织袜子的高峰期,几乎是针线不离手。我不仅会织普通的样式,还会在脚面上点缀各种简单的装饰图案呢,人人见了都夸。
我姥娘是裹的小脚,我特地按照她的尺寸给她织了一双小脚袜子。姥娘把我织的袜子套在她的三寸金莲上,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奖我心灵手巧。那个年代,像姥娘那样的女子,清一色都裹了小脚,根本就买不到适合她们穿的袜子,平时都是用棉布包裹着。小脚袜,尺寸特别,脚后跟特宽特大,脚的前端又特小,还不能织尖了,不用心去设计琢磨,是织不出来的。姥娘还是头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花袜子呢,用她的话说就是“穿上了洋袜子”。姥娘逢人就夸:“大外孙女用洋线给我织的洋袜子,美得很!”前后院子里的大姥娘、二姥娘、姑姥娘、舅妈、表嫂,围在一起欣赏,羡慕不已、赞不绝口。
从此,姥娘的袜子就由我来负责织了。这一织就是十多年,浅蓝色的,深蓝色的,紫颜色的。白色织得最多,因为姥娘一辈子爱干净,最喜欢穿白色的袜子。到底织了多少双,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回到卫生室里。小护士专注地听着我的老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还竖起了大拇指,说:“王姨,我给您点赞!您不舍得给右手扎针,原来是怕伤了这只巧手啊!”
我点了点头。姥娘离开我已经25年了,每每回想起当年我给姥娘织袜子的那些画面,便是我为姥娘尽过的孝心,也是我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