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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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10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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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胡子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滕州一带农村的小男孩,有不少留着“羊胡子”。

  几岁的男孩剃头的时候,如果家长要求,剃头匠会给小孩留下后脑勺的那小片毛发。用不了半年,毛发慢慢长成一绺,像青山羊的胡子,故名“羊胡子”。有的男孩不仅留羊胡子,还在前额卤门处横向留一片头发,俗称“月牙”,还有的在头顶也留一撮头发,俗称“怪毛”。

  男孩一旦留了羊胡子,剃头匠给剃头的时候一般不修剪,任凭生长,有男孩玩耍跑动的时候,长长的羊胡子会随风飘起来,像海军士兵帽子后的飘带,也有小孩的羊胡子被当娘的编成细小的发辫,一摇头晃脑,辫子会随之摆动。当然,顽童打架的时候,羊胡子也最有可能会成为“攻击目标”,被对方紧紧揪住不放。

  我孩童时期就属于留羊胡子的那个小群体。

  男孩留羊胡子,不知始于哪朝哪代,但这个习俗应该在旧中国时期的滕县及其周边的城乡是普遍存在的。那时候,百姓生存环境恶劣,不仅产妇死亡率高,婴幼儿夭折也稀松平常,而封建传统重男轻女,男孩子就显得“金贵”,并且人们多认为男孩子不好拉巴,相信留羊胡子可能有避邪、祛灾的功用,给孩子的脑袋瓜上留个“揪手”,防备哪天一不留神被邪魅“收”走。

  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的“问世”,肯定给家人带来了莫大的欢欣和希望。据母亲说,当年姥爷花大钱给我打了银手镯和银脚镯。最高兴的当属封建思想浓厚的奶奶,仿照娘家在汉口飞机场做事的一个亲戚的小名,给我起了个和那位亲戚一样的女孩子的乳名,说是等我长大了有出息、挣大钱。所以,给我留羊胡子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模糊记得有一次我大老爷(祖父的哥)给我剃头——大老爷有给孙子辈剃头的业余特长和喜好,我从小“护头”,不喜欢剃头,在我的哭喊声中,娘把我摁在凳子上,大老爷才好不容易给我剃完了头。剃完头以后不久,大舅赶来了一只公山羊。按照我们老家的规矩,男孩留了羊胡子,姥娘家无论穷富,要给外孙送羊。我的羊胡子就是无声的“广而告之”,姥爷和姥娘知道后,立即遣派大舅送来了喜羊。

  大舅送来的是一只青色的公山羊。 羊个头不大,长有两只灰色的角,上面系着红布条,大概是有吉祥喜庆的意思吧,下巴一绺胡子,还有两个好看的小肉铃铛。

  年幼的我不知道公山羊与我的羊胡子有什么关联,只是,对于这个远道而来的“玩伴”颇感新奇,每天总是拿青草喂它,一厢情愿地想着亲近它。但这个家伙似乎不领情,对我十分不友好,有一次我牵着它想到外边玩,谁知道一出羊圈,它没命地往前跑,直到把我扽(dèn)倒在地上。这天早上,我又偷偷跑到羊圈跟前看望这个让我又爱又怕的“老伙计”,谁知刚打开圈门,这个家伙突然从羊圈里窜出来,对着我“腾”的就是一角!把我顶得仰面朝天,杀猪般大哭,腿根子肿了好几天。从此以后,我一看到这个家伙,就胆战心惊,避之不及,与之彻底“绝交”。

  羊胡子似乎并没有给我带来健康和好运,年幼的我身体孱弱,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时而和医院、诊所打交道,迷信的奶奶有时候还请“神老妈子”给我“叫魂”。记忆中,不仅有护士打针时屁股的疼痛,还有被奶奶和母亲灌中药的恐怖。姥娘家送羊的第三个年头,为了给我看病筹钱,父亲领着我赶韩庄集,把那只公山羊卖了,然后把我领到集头的一家诊所里看病。

  坐诊的中医先生,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和善的老头,后来知道,他是我老家有名的中医,我称呼“老老爷”的王兆建先生。王先生给我看了病,开了方,叫父亲抓了一服药,回到家,奶奶和母亲恩威并用,想尽千方百计给我灌药。以后没多久,我竟然全好了。我那又爱又怕的公山羊,竟然为我的健康成长做了一次无私的、至关紧要的奉献。

  我成长,羊胡子也伴随我的年龄逐年变长。在上学的前一年,终于要和羊胡子说拜拜了。按照迷信说法,羊胡子要等着有“撕老婆架”的才可以剪。女人打架这等事,几率太小,可遇而不可求。可是我的运气实在不差,有一天傍黑,我正在家里玩耍,忽见我娘快步来到家里,一手拿着剪子,拽着我就往街上飞跑,原来是“蛮子”大奶奶和“窝窝”二奶奶妯娌俩,不知道因为什么,正在打架!

  我娘拉着我跑到了打架的那里,大奶奶咆哮着谁也听不懂的滁州土话,正薅住二奶奶的发髻,把二奶奶摁在地上,一大群人忙着劝架、拉架。说时迟,那时快,“激战”正酣的当口,我娘咔嚓咔嚓两剪子,为我遮风挡雨好几年的羊胡子顿时与我分家!我像前清良民被革命党剪了辫子,后脑勺立时感觉空荡荡的,好长时间觉得脖子透风。

  还是迷信说法,羊胡子剪了不能随便丢弃,要等到秋天发大水,扔到家后的河里。娘给我剪羊胡子那年,北界河刚挖好,初秋下暴雨发大水,在家里就听见村子后面北界河里洪水的咆哮声。雨停了,父亲领着我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浊浪翻滚,水面时而有上游的花生秧子和树枝漂过,父亲走到水边一扬手,把红布包着的羊胡子扔到了洪水里,我看着羊胡子往西飘去,猛一个大浪,羊胡子不见了踪影,随着洪流漂去了微山湖。

  “告别”了羊胡子,也就告别了无忧无虑的顽童时代,意味着我幼小的人生即将发生一次小小的蝶变。从此,我就成为一个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小学生了,开启了漫长的小学、中学、大学的求学生涯,走上了一条饱含着艰辛曲折而又富于意义的人生奋斗之路。

  若按以前的老规矩,我现在也到了蓄山羊胡子的年纪了。由“羊胡子”过渡到“山羊胡子”,是一个漫长难捱的过程,须经几十年岁月风霜的磨砺、侵蚀,方可修成“正果”。只是随着社会潮流往前发展,人们的审美观念和生活习俗也在不断变化,不可能有谁再蓄山羊胡子了,除非个别异禀之士。试想,穿着西装洋服,蹬着锃光瓦亮的皮鞋,下巴却挂着一蓬花白的山羊胡子,会给当代人什么样的观感?

  羊胡子作为我后脑勺曾经的“标配”,虽然与我“分手”已经50多年了,但存留在脑海里的童年印象并不会消失,它使我时时记起父母辈和先祖们对我的抚养和关爱,勉励自己好好活着,善待人生,向后辈接续传递爱心、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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