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四月,在朦胧的细雨中,眺望窗外,不禁思绪万千。想必,此时,杭州的丁香花已经盛开,也应该是“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了吧;肯定,雨巷中,那个卖花姑娘清脆的吆喝声也肯定妩媚婉转了吧。
25年前的烟花四月,那时的我刚参加工作。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只身来到杭州,想和余秋雨先生一样,来一次文化苦旅,像所有的朝拜者一样,探寻戴望舒笔下的雨巷到底在哪里,雨巷里是否还有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是否还有丁香一样的颜色芬芳凄婉,忧愁哀怨又彷徨。
四月的杭州,这座古老的江南城市,已是满城烟花,树树芳华。在烟雨迷蒙中,树木花草的清香氤氲弥漫于那条条幽深、湿滑的小巷。直到看见这些遍布市区的小巷,我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那么的幼稚!因为无论是地方争论的大塔尔巷、皮市巷还是丁香巷等,我是无意与他们争论戴望舒究竟是在哪条雨巷里写下了《雨巷》,更无从知道是哪条雨巷里飘然走过丁香一样的姑娘,这里条条雨巷皆能《雨巷》,个个姑娘都是“丁香”,何况生长于斯的戴望舒呢?只因他多愁善感的浪漫气质被这座诗画般的城市浸润着、塑造着,如同这里的雨季一般缠绵悱恻,所以,写下了那《雨巷》。我也买了一把油纸伞,徘徊在这些雨巷里。尽管落寞不已,但是,丁香一样姑娘的惊鸿一瞥,那曼妙的身影和清香在雨巷中定格为一种精神和意象,永远存在于吉光片羽的美好追忆之中,让后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探寻那份美好,她的倚门回首和回眸一笑必定惊艳千年,感动时光。
其实,实景何如意境,心明胜是目明。
“先生,买花吗?”一句甜美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蓦然回首,不禁心潮澎湃。一个美丽的姑娘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我的身后:一身古典旗袍衬托出其婀娜的身姿,竹篮里的束束鲜花映衬着一张粉红的笑脸。人面鲜花相映红,幽香氤氲雨巷中。杭州产美女不是虚言呀!未等我开口,卖花的姑娘微笑着说:“先生是第一次来杭州吧,也是来寻找那个雨巷,也是来寻找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吧!”她不禁咯咯地笑起来,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春风荡漾。“其实,我们这里都是丁香一样的姑娘,都有丁香一样的颜色和芬芳,却没有丁香一样的忧愁和彷徨。”我是不会和她探讨雨巷和丁香姑娘在何处的。我说:“我买一束丁香花吧!”当她收下钞票,递给我鲜花后,我虔诚地双手举起鲜花说:“送给你,美丽的姑娘。”她一惊,接过鲜花,随即抿着嘴笑起来,“谢谢先生!”她深深一鞠躬,倒把我吓了一跳。我说:“能在这个雨巷里与你相逢是一种缘分,你的观点和我一样,我应该谢谢你,祝你幸福。”我随即转身而去。“先生,常来杭州玩啊!再见!”走了一段路,再回首,我望着卖花姑娘远去的曼妙背影慢慢消失在雨巷深处。赠人丁香,手有余香。这香已穿透我的思绪和心扉,时至婚前,还是氤氲弥漫,缠缠绕绕。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何尝不为那个卖花的姑娘种下了九百九十九朵丁香花呢?
2021年的烟花四月,我和几个同事因为学习再次踏进杭州。此时,我的儿女已经承欢膝下。在同事们调侃寻找丁香一样姑娘的嘻哈中,我却独自漫步于当年我曾经遇到那个卖花姑娘的小巷。此时的杭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当地为了促进旅游发展,虽然对一些小巷进行了改造,但对于我来说仍有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感觉,那个当年的“卖花姑娘”早已变成“卖花大妈”了吧?望着遍布大街小巷的卖花姑娘,在她们清脆的吆喝声中,我多么想再听到她熟悉的、甜美的:“先生,买花吗?”
夜风已冷,此情只是难懂。其实,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遗憾甚至伤感吧!错过了就不要说再见,毕竟我们相遇过那一回。
在烟雨迷蒙中,在那幽深的小巷里,在万般感慨中,我在思考如同刘震云先生在长篇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探讨的问题一样:中国人、中国的文人到底在追寻什么?
从闯关东到走西口,从王昌龄的“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的“浣纱姑娘”到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桃花姑娘”,从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丁香姑娘”到我现在寻找的“卖花姑娘”,无论是文人骚客还是达官贵人,甚至布衣白丁,他们跨越万水千山,历经百般磨难,追寻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意象、一种心理安慰,无论他们能否得到。所以,在这追寻中,张继在“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中上了岸;所以,马致远依然在西风中吟唱“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纵观中华民族5000多年的历史,我们发现,正是这一种健康的对精神和意象的追寻,让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历经战乱和磨难却依然薪火相传、一路前行。在这个伟大的新时代,我们何尝不需要这种健康的精神和意象呢?
雨巷里飘来《忘川的河》那优美的旋律:一次回眸,将我的心牵扯。兜兜转转,万里山河踏破。不料缘起缘灭,终究错过。抱紧累累伤痛,谁来渡我……
“先生,买花吗?”
一个那么熟悉的、甜美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