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尺,又称镇纸。大凡沾染点文气的东西往往会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镇尺却是另类,镇尺的本质是镇压,有用武的意思,用时髦的话说,是“文汉子”。
书房中,有时,我会对着镇尺发呆,纷杂的有趣想法就在这呆想中生发开去,随着思绪的天马行空,常会不自觉地发笑,幸好是独自在书房中,否则,人们或以为是神经病,亦未可知。
刘向的《战国策》魏策中,有一则唐雎出使秦国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战国时期,有个安陵的小诸侯国与大秦国为邻,秦王想找借口吞了它,就派使者去跟安陵的国君说,我们秦王想用五百里的地方来换你们的安陵,你不会不答应吧。安陵君觉得事态不容乐观,这明摆着是强拆嘛,赶紧把涉外谈判专家唐雎找来,紧急公关。
秦王明摆着是讹人,世人皆知,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自身没有那个实力,只能小心行事,唐雎与秦王会晤,便把安陵之地的历史渊源都跟秦王谈了,历史,现实,法理都讲得很透澈,其实,秦王心里何尝不明白呢,听得不耐烦了,便对唐雎说,你知道吗?我要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唐雎也不甘示弱,唐雎的原话很震撼,引用于此:“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话音未落,便从腰中拔出宝剑。
唐雎拔剑而起,实乃小说家言,我觉得唐雎从怀中拽出一方镇尺更符合人物的身份,酱色的尺余长的方条镇尺,沉香木的,对准着秦王的脑门,更具有戏剧性,唐雎就更可爱了,想此,我就会暗自发笑。
曾读知堂写废名的文章,废名与熊十力是湖北老乡,对佛学都很有研究,熊十力住北平的二道桥时,废名常去熊十力的居所论佛,一日,大约是观点迥异,各执一词,“大声争论,忽而静止,接着二人就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而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
我读书有个癖好,往往脱离文本,别开生面,读此处时,我的思想便旁逸斜出了,我就想象他俩扭打的场面。假定二人,坐在书案边玄谈,得意处击掌相庆,不合时,怒目相向,继而升级到擦枪走火,总觉得每人手里都会握着一条镇尺,想让对方开窍,想象着二人的额头顶着大包,相视抚掌大笑,着实是很好玩的。
关于镇尺,我有如此荒谬的想法,似乎是有渊源的。我最初的镇尺是两条角栗木,为了让木头雅点,或者说怕被当成废物给扔了,外边裹上一层报纸,女儿小的时候,常拿着玩。有时,女儿会用镇尺敲我,不分地方,我作痛苦状时,她乐得咯咯笑,天真的样子超级可爱,有时,姊妹俩以镇尺互殴为趣,那是我第一次发现,镇尺还有如此用途。
镇尺,一个镇字,似乎道出它的本源,镇尺的发明,我曾有过这样的猜想,一些东西被发明出来,我以为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生活需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若走累了,就会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我想当古人用毛笔写字时,案几上的纸会乱动,影响书写,于是,自然就会找个东西把纸张压住,这就是最早的镇尺,至于是什么东西,那就悉听尊便了。
兴趣使然,我到网上搜索一下镇尺条目,“镇尺,又称镇纸,即指写字作画时用以压纸的东西,常见的多为长方条形,因故也称作镇尺、压尺。最初的镇纸是不固定形状的。镇纸的起源是由于古代文人时常会把小型的青铜器、玉器放在案头上把玩欣赏,因为它们都有一定的分量,所以人们在玩赏的同时,也会顺手用来压纸或者是压书,久而久之,发展成为一种文房用具——镇纸”。果然与我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我又发现了它的别样用途——可当作一种攻防兼备的武器。
文武之道,大约说的就是镇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