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回故乡，我再次来到村前响水河下河口的桥上。这是一座用水泥浇铸的漫水桥，河水大时水流漫过桥面，河水小时清流从桥下泻出。自从修了这座水泥桥后，我和老伴几乎每年都要过两次，一次是寒食节，再一次是寒衣节。这座桥历史并不长，修建于1999年，处于村前的响水河下游，在没修桥之前村里人把这儿称之为下河口，因为从这儿往西不足百米就是相邻的西堌城。下河口之前连便桥也没有，因而这里除了我们小队的人夏秋两季从这儿蹚水过河外，其他的人很少从这儿经过。原因是上游不足一里处有一座便桥，不愿意蹚水就绕到上游走，还有就是河南岸山坡上全是我们生产小队的土地和果园。
今冬的河水流量和流速比往年大，哗哗地流水声直击耳膜。漫水桥往东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鱼鳞似的波纹随着微风荡漾。河水清澈见底，一眼就可看出河里游动的鱼儿和水底的鹅卵石。我喜欢这片水域，每次来到桥头都会停下来，眼睛被清澈的河水吸引过去。前年寒衣节我和老伴及女儿来时，看到几只白鹅在水里嬉戏，女儿还追着白鹅拍照。这次我们没见到鹅，倒是这清澈的河水引发了我的遐思。
这儿真的出土过秦君碑吗？虽然这一史实已被载入县志，可每次走到这儿我脑海里仍会涌出同样的疑问。
沧海桑田。这还是曾经的那条鸣水河（现为响水河）吗？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河床比现在宽阔，冬季河水虽不比现在多，可夏天汛期的河水比眼下要多得多，尤其是在山洪暴发时，响水河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这时的河水阔处有数十米宽，窄处水深三四米，人根本无法通过。还有，当时沿河南岸有大片的芦苇滩，断断续续，绵延五六里。
历史上的鸣水河（堌城段）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从河床留下的遗迹来看，河道应该是现在村子的位置。证据是：村民建楼房挖地基，一米之下就是很厚的沙层，并且沙子里含有蚌壳等河沙中才有的物质。还有，村西南临河有一片沙土地，一米以下就是沙层。这块沙土地属于我们生产小队，大家都叫它河洼，每年种植的农作物都是花生。河洼地东南是一个沙丘，村民都叫它沙盖子，上面长满了枣树。沙盖子应是河水改道淤积所致，往南紧挨着沙盖子就是响水河。村子的东面，临河不远又是一个大沙丘，六七十年代曾有村民在上面压土造地，在上面种了蔬菜和庄稼。看形迹，响水河曾经是由东往西走向，后来才慢慢滚动改了道，在村东来了个急转弯，遂偏向了西南方向。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河的南岸紧贴着一段几十米宽的土崖，刀劈似的，像一面墙，有十多米高，每逢汛期洪水暴发，土崖因洪水冲撞常塌方。土崖上有一座古墓，由于洪水冲刷，临河的一面墓石悬在半空中。随着土崖的坍塌，河床每年都会往南滚动，致使河北岸的沙滩慢慢扩展，从而形成了一个大沙滩。这些年我在多篇散文中写到它，先后把它称为白沙滩或金沙滩。沙滩曾经是我们生产队的晒场，每年秋天社员们都在上面晒地瓜干子。沙滩消失于70年代，改河造田，河道瘦了身，村庄趁机扩张，河北岸全盖上了农房。
不过在今天看来，原来的村庄应该在现在村庄的北面，而原来的马山（南山）后坡应该延伸至现在河流的北部。据有关史料记载，马山后坡曾有一座被称为桃山侯国的汉城（其遗址已被列入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是当地人口中所说的南城子。依笔者之见，这里之所以被称之为城，应该具有一定的规模，绝非现在人们眼中所看到的，以及后来对“东堌城遗址”考证的：该遗址位于村南200米处，城墙已无踪迹，尚存遗址一处，南北长约120米，东西宽100米，总面积约12000平方米。当然，从古城墙留下的夯土层来看，当年的建城者，为了安全也不会选在靠河这么近的地方。其实这是有历史根据的，清代学者顾祖禹等对古城曾有考证，说明朝万历年间，古城有一半被河水冲刷倒塌。怪不得近年村民建房挖地基发现，地下不但有很厚的沙层，而且还挖出很多碎砖瓦片和破碗残盏碎片。
那么，秦君碑原来立于何处，又是在何处被发现的呢？据滕州市地方文化研究学者张格老师《秦君碑臆说》：“堌城是滕县城东四十里地方的一处古城遗址。位于今枣庄市山亭区水泉镇东堌城村前、马山之后。万历《滕县志》言其来历已经无从考证（但其后清顾祖禹等人对此古城有所考证）。明朝万历年间，古城一半为河水冲刷倒塌，在河岸附近出土一方石碑。碑文是用“八分书”即隶书所书写。万历《滕县志》于《古迹志》堌城条后记录了碑文全文。”张格老师的这段记述文字我非常认同，这应该比较接近历史的真相。可那一刻我又想到了那座被冲刷出来的古墓，联想那通秦君碑是否也是被洪水冲刷出来的呢？
张格老师还对秦君碑的去向及碑文译文作了叙述和诠释。
张格老师说：秦君碑出土在万历初年，那时候官员绅士喜好古物，乡人王元宾御史差人把石碑搬运到县城，放置在龙泉寺东侧的别墅里。张格老师还说：“至于秦君碑，虽然康熙《滕县志》记载已经随茹芝园毁于战火，但也许其残断碑体还埋在龙泉塔附近某处。”另在道光《滕县志》卷十三《艺文志·下》中，载有清中期滕县诗人颜逢甲与满秋石的《秦君诗》及序。
通过阅读张格老师的原碑文译文发现，碑文记载了秦君的德行和功绩，他从幼年就致力于孔子的学说，盘桓于六艺之学。他辛勤从事农耕，年轻时就被推选提升，成为治理地方的官员。他施政正大光明，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伦之教和谐并行。仁德之人都能得到任用，他按照汉初宰相萧何的策略，让人民休养生息，监狱里空无一人，乡野中也没有藏匿逃亡的人。百姓都尊敬他，没有不服从政令教化的。境内非常安宁，路不拾遗。成千上万的农夫从事耕作，播种剩下的种子堆放在田间地头不用带回家。他为人清高耿介，平时只吃点蔬菜，自奉很俭朴，不与民争利。秦君大展雄才，三年时间，境内教化卓有成效，连小孩子都在传唱歌谣赞美他。百姓为其美德而欢欣，过着安居的生活，纷纷讴歌赞叹他。就好像湖水安静，鱼群就密集，国家就富强，百姓就会繁衍众多，他治下的人口增加了十倍。州刺史郡太守都高度赞扬他。他从不因生气而对百姓施刑罚，他宽容又不容忍坏人坏事。他的教化可与周初的豳、邰之地媲美，像鸟儿比翼飞翔。他的功业像南山一样，永远不会亏缺。在碑文的最后，书者还说：这里只是简略叙述他的大体功业，书丹篆刻于石碑上，以流传后世教育后代。有见识的人请体察我的用心。
由此看来，秦君集多种美德于一身，可谓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么，秦君当时所任何职呢？据滕州学人崔祥震考证：“堌城桃山侯国，则秦君为桃山侯国相亦有可能（桃山即马山，当地人亦称南山）。”
以史为鉴，以史励人。虽然秦君碑灭失了，但碑文被保留了下来，并与他的精神永恒。此君安处是吾乡。我为故乡曾经涌现过这样一位施政正大光明、清高耿介、勤政爱民的伟大历史人物骄傲，也为两千年后人们仍记得他而感动。作为一名故乡人，虽不能像秦君那样青史留名，但也要无愧于这个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