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汪曾祺不仅喜欢品尝各地美食,还喜欢亲自买菜下厨,甚至自创美食。他在文章《自得其乐》中曾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创的回锅塞肉油条:“油条切段,寸半许长,肉馅剁至成泥,入细葱花、少量榨菜或酱瓜末拌匀,塞入油条段中,入半开油锅重炸。嚼之酥碎,真可声动十里人。”像汪曾祺这样的作家,不仅喜欢吃,而且能够把吃文化说得头头是道,完全称得上一个美食作家。自古以来,美食家可谓恒河之沙,数不胜数。而像汪曾祺这样的美食作家却寥寥无几,我们耳熟能详的不过有苏轼、陆游、袁枚等人而已。
其实,喜欢品尝美食,并不会耽误作家的创作。因为一个作家要成为一个杂家,惟其杂,才能在写作时随手拈来。由于喜欢做菜、画画,乐谈医道,汪曾祺的作品特别有生活气息。台湾历史学家、美食家逯耀东和汪曾祺类似,也是一个喜欢美食的作家。逯耀东对中国饮食文化研究亦深,曾在大学开设《中国饮食史》《中国饮食与文化》等课程,自谦是“饮食文化工作者”。逯先生将严谨的史学考察、生动的文学笔调与丰富的生活体验相结合,创作了一系列探讨中国饮食文化的文章。
逯耀东说,“饮食文化工作者不同,味不分南北,食不论东西,即使粗蔬粝食,照样吞咽,什么都吃,不能偏食。而且所品尝的不仅是现实的饮食,还要与人民的生活与习惯、历史的源流与社会文化的变迁衔接起来成为一体。所以饮食工作者的肚量比较大些,不仅肚大能容,而且还得有个有良心的肚子,对于吃过的东西,牢记在心,若牛啮草,时时反刍。”这是一个有趣的灵魂,把生活过得如诗如画,着实让人羡慕。
逯耀东出版的随笔集《肚大能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10月)图文并茂,分为“馋人说馋”“味分南北”“记忆是把尺”三辑,收录了《豆汁爆肚羊头肉》等四十篇吮指谈吃的作品,涉及到的食物包括凉拌海参、樱桃鲥鱼、烧鸭、茄鲞等数十道菜肴。这是一场饮食文化的盛宴,作者结合历史文化考察和自身探索美食的经历,在描写这些佳肴的制作和味道的同时,注重追寻美食背后的文化和美食的形成与流变,将油盐柴米酱醋茶提升到文化的层面,将饮食、生活、文学、文化、历史融合,借学养之力,追求大羹玄酒最深醇的至味。不只停留在单纯吃的层面,更是在探索中国人的饮食中所蕴含的深厚文化。
关于自己是如何喜欢美食以及饮食文化的,逯耀东坦言其儿时嘴馋,及长更甚,“在没有什么可食时,就读食谱望梅止渴。有时兴起,也会比葫芦画瓢,自己下厨做几味。”对于这些食谱,逯耀东并不满意,因为其多是名家经验累积,或具有地方特色风味者。至于那些关于饮食文化的专著,一部分还停留在掌故阶段,另一部分则是考古或文字资料的诠释。由于逯耀东系历史科班出身,凡事欢喜寻根究底,于是又开始读古食谱。这些古食谱不仅记录当时的烹饪技巧,同时也反映社会与文化的变迁。由此,逯耀东发现中国饮食文化是一个还未拓垦的领域。饮食虽小道,然自有其渊源与流变,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