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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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4月24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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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山湖,芦苇的海
颜道斌

  当我亲近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微山湖湿地公园时,我的情感也湿了。纤纤芦苇像受阅的礼兵迎接着我,那阵容,那气势,少见。每回见它,都要惊诧、惊喜。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在微山湖让我看到芦苇的海。我怔在那里,像被摄去魂魄。

  虽说不是第一次来到微山湖,可每次到来,内心都要溢出阵阵潮湿,如脚下的湿漉。昨天脚印曾经踩过的地方,早已滋生出崭新的芦苇。芦苇片片相连,连成了芦苇荡,一望无际,形成了芦苇的海。

  柔弱修长的芦苇,平凡普通的芦苇,田边地角、荒沟野坡、河海滩地司空见惯的芦苇。在这里,莽苍苍铺展开去,浩浩荡荡横无际涯。风吹草低,白色的芦花如大海的波浪,淌过去,流过来,一浪一浪地翻滚着。苇和荷一样,虽出生泥土,却长在绿水碧波间,也就有了出污泥而不染的性格。

  其实,芦苇早就从远古走来,咏唱者历朝历代不乏其人。《诗经》里思恋的人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说词。白居易对伤怀的人写有“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诗句。刘禹锡对怀古的人写道:“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杜荀鹤在悯农时写道:“秋风忽起溪头白,零落岸边芦荻花。”更有诗圣杜甫沉痛千古的以哀苇自况:“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芦苇在萧瑟的风里柔枝摇曳,就惹人怜惜,使人伤怀,涌起人们心底无边的思绪。

  但是,生长在微山湖的芦苇,是昂扬的,奋进的,泼剌剌遍布整个湖坡,如高粱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长着。

  微山湖湿地是多元的,有千种风姿万般形态亭亭玉立的高洁莲花,有悠然自在的各种鸟儿,有花絮飘飘柔韧坚强的茂密芦苇,还有……特别是芦苇,它自生自灭,芦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在它身上,生来有节,节无旁枝,一身正气,宁折不弯,风雅华夏。

  看芦苇,不光要观其貌,还要品其神。要想真正懂得芦苇,就得陪它走过四季。

  从春风料峭乍暖还寒开始,不及听到惊蛰的雷声,这里的芦苇们就抢先开始了生命的起跑。它们争先恐后密密匝匝破土而出,破水而长。它们知道自己是寒门子弟,生而不易,长而不易,要成长得有模有样更不易,所以天性倔强,不屈不挠;所以出土便有骨气,出水便有韧性;所以大风刮它不折,湖水淹它不死;所以憋足一腔血气,拼死拼活向上长;所以它们冒出的芦芽走在了小荷尖尖角的前头。这里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人们也就把它喻为江南的“雨后春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待到尖尖的鹅黄褪尽,就是四季之夏了。这里的夏季,天蓝得透彻,雨下得恣意,风刮得爽朗,正是最温馨的时刻,世间上演着许多令人激动的场景,也正是万物竞长的季节,草木庄稼不再掩着掖着,都到了快速生长的时期。微山湖的少年芦苇,转眼也步入了青春期,雄雄浑浑一片,呼呼啦啦扬起来,那细长的叶,那挺挺的身,尽管没有荷花绽放的娇艳,一片片,却满眼令人心荡神摇的绿。我淹在芦苇荡里,只觉着置身于一个植物大广场,满世界都是绿,满耳朵都是拔节的声响,满眼都是活脱脱的生灵。芦苇即使没水也渴不死,一滴露水可活千秋根脉;一旦遇雨,它忙得汗流浃背,身上的雨水顺着苇秆叶子往下流,它们自己浇自己的根。夏季的雨后,碧蓝的湖水,绿色的荷叶,青纱的芦苇,常在不经意的一夜之间,为神奇美丽的微山湖营造出绚丽多彩的景象,它们与湖上数不尽的帆船,与岸边的绿树构成一幅充满神韵的图画。湖里有苇,苇为湖添彩,湖因苇而美好,苇因湖而神秘。面对满湖的芦苇,我分辨不出哪棵在高处,哪棵在水里,清风轻轻一抹,众生一样高低……在大湖面前,我们才会正视生命的长度,在湿地里,我们才会思索生命的真谛!

  夏日赏苇观苍劲,秋天花开影美蓬。

  在微山湖,眺望波光粼粼的湖面,片片残荷枯叶的身影,在深秋的微风中摇曳漂浮着。阳光下密密匝匝的芦苇叶儿“沙沙沙”作响,整齐的穗儿洁白招展,如同远方的船帆,在风中释放着巨大的力,这是激情难抑在夏日奔放的碧绿的芦苇,繁茂后成熟在深秋的季节里。在蓝天白云下,在碧水连天中,以所有的生命,用急切的微笑,展示着将要度过寒冬的自信。

  作为一种植物——芦苇,一年出生一次,一年白发一次。

  入冬时节,一片片纤纤芦苇的叶子黄白黄白的,像褪了色的老女人的脸。芦秆的顶部,密密的芦花依旧像少女般灿烂的微笑。满湖的芦花,与天上的白云交相辉映。芦苇随着猎猎的寒风摆来摆去,那坚韧的躯干虽然随风摆弄,但它从不屈服,只是发出沙沙的响,证实它才是植物中的神奇男子。有一支赞美《芦花》的歌,缠缠绵绵,更使人眷恋。

  微山湖纵贯数百里,生长着数万亩芦苇,汇成北方芦苇的海,曾是《铁道游击队》与敌寇周旋的屏帐。由此,心生感慨:苇是北方的,竹是庙堂的;苇是江湖的,竹是精英的;苇是草根的,竹是谦谦君子;苇是啸聚江河湖海的好汉,但也和竹一样,被人们喻为“节高人相重,虚心世所知”。我之所以钟爱芦苇,因为我不喜欢修整过、剪得整整齐齐的植物,爱看那一任自然、一心向上、蓬蓬勃勃、自由伸展的身躯,疏疏密密、郁郁葱葱的叶子。在民间,人们织苇成席,折苇为笛,采叶做粽,繁花为衣。《孔雀东南飞》中,就有传诵千古的恋人的誓约:“君当为磐石,妾当为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微山湖上生命力极强的芦苇,蔽水而生,遮天而长,壮观如大阵开合,让我亲眼目睹,亲身体会到它的博大恢宏境界。

  微山湖,不愧是芦苇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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