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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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11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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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魂
步昭瑞

  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最主要的原因是对小学三年级班主任周长瑞老师的崇拜,因而对教师这一职业产生了敬仰。初中毕业步入滕县师范学校,1985年参加工作至今已过去了整整40年。

  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农村教育事业,基础非常薄弱,最突出的是各级财政状况窘迫、投入欠账大;校舍校貌破烂不堪、危房比比皆是;师资力量不足、民办教师占比60%至70%;教职工文化层次低,高中以下文化程度的超过三分之一;全社会对教育的重视不够,读书无用论大行其道,中小学辍学率持续攀高。记得8月7日开学的第一天,因为前一日下了场大雨,唯一的一条道路泥泞难行,自行车的两个轮子一圈也转不动,找来树枝抠泥,怎么也抠不下。无奈,我只好扛起自行车走了800多米,弄得全身的红泥和一身的汗。狼狈不堪的我看到满是裂缝和潮湿发霉的办公室、松散变形的桌椅以及门窗残破的教室时,心一下子凉了,拔凉拔凉的——难道我想之念之、欲倾其一生大展宏图的教师生涯就从这里开始?我的鸿鹄之志,我的青春抱负,我的璀璨人生难道就蜗居在这里,消亡在这里?这是我的未来吗?

  然而,当我拿着教本登上讲台,看到一双双陌生却炽热、清澈、渴望的目光时,我的心瞬间融化了,胸中升腾起一股责任和力量。我告诉自己,当年填报师范学校的初心不正是奉献广大农村最需要的教育吗?三年的专业学习,不正是瞄准亟需教师的偏远农村吗?天天高唱的光荣不正是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吗?于是,我抛开了一切私心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教学当中。开学没几天,校长孙庆芳交给我一个紧急任务:准备乡政府第一个教师节庆祝大会的少先队员献词。好在我的优势就是刚刚从学生变成老师,我眼中的老师什么样?我的脑海浮现出小学、初中、师范学校一位位老师熟悉的面孔:张光孝、龙玉玲、张光贤、张玉川、杨乃敏、马昭玺、刘西兰、王仙仁——他们高大、伟岸、执着、无私的身影鼓舞着我,激励着我,鞭策着我。于是我提笔疾书,158行1667字的《老师,一个光荣的名字》朗诵词一气呵成。在9月10日的庆祝大会表演时,十多次被雷鸣般的掌声打断,现场不少老师激动得泪流满面。郭绪新老师拉着我的手,颤巍巍地说:“我干了三十七年老师,今天真感动,当教师就是光荣!”那一刻,我更坚定了献身教育的意志和信心。由于参加会议的有县教育局的领导,几天后不少乡镇的同仁纷纷索要献词参考学习。第二年县里召开庆祝大会,点名要我加入献词的创作团队。

  把刻板的教育理论灵活运用到实践中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是一个摸索的过程,更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过程。我坚持重情趣、重感悟、重积累、重迁移、重习惯,尝试着从好奇、兴趣开始,唤起同学们学习的欲望;从习惯养成入手,提升同学们的自学能力;拓展听说读写视野,培养同学们的综合素质。我打破教学常规,增加学生思考、交流、反馈等环节,保证每个同学至少发言一次,让课堂真正活起来,达成沉着自信、轻松兴奋的目标。根据不同季节和工作实际,课堂上设立“三分钟小憩”,提高每一分钟的学习效果;课程不太紧张的时候,我会拿些报纸、杂志读给同学们听,让他们了解课本以外的知识,让他们见多识广,从小立大志,将来报效祖国,报效家乡。有时看着学生们太累了,干脆拿出半节课时间,带领学生坐在操场上,呆呆地看天、看云、看飞鸟儿。

  老百姓对一位教师优劣的判断,往往只看考试成绩。说实在的,我代课的班级很少在全乡前几名,甚至也很少在学校考第一名,但几乎所有老师的孩子、乡政府干部的孩子,都想方设法地分进来或安插进来。一名叫孙卓鼎的同学,现在是聊城大学外国语学院的院长。他不止一次地给我谈起成长的经历,动情地说:“我求学十八年,读完了硕士,前前后后老师过百,您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位恩师,您打开了我观察和思维的天窗,让我从小知道了课本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世界,所以我一直努力,努力奔跑,努力攀登!”在央企华润高层任职的范小红31岁那年去日本交流学习,在东京打电话给我:“当年您教育我要好好学习,终身学习,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懂了,这是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一天不学习就会落伍。我已经自学了日语、韩语,又在学俄语,我会一直学下去!”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过,“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教师工作的对象是活生生的人,是祖国的未来和民族的希望。让学生遵守中小学行为规范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们从小树立集体观念、劳动观念,树立文明意识、法纪意识,知道真善美,真正实现身心健康,茁壮成长的教育目标。这就要求每一位教师必须倾注满腔的爱,无私的爱,在平凡的岗位上付出巨大的牺牲。1987年秋季开学不久,班上两名同学突然不来上课了。晚上,我问着路来到他们家做工作,但家长主意已定,油盐不进。一次不行我就两次,两次不行我就三次。同事知道后劝我:“别太当真了,反正孩子是他们的,咱尽到心就行了!”我不放弃,继续做家长的工作,他们终于被我的诚心所打动。李小艳的父亲流着眼泪说:“孩子,跟老师去吧,咱家再难,也要让你上到底!”后来,李小艳考入中国农业大学,那年国庆节后,好给我寄来一封信和照片,信中写道:“老师,今天我登上天安门了,我很激动,泪水不断地流。此时此刻,我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开国领袖毛主席,一个就是您!我忘不了您冒雨来我家,苦口婆心、反反复复说的话——读书是改变孩子命运和家庭命运最快最好的办法。这句话我会记一辈子的!”

  对少数有缺点的孩子,更要不舍不弃,付出更多温暖、艰辛的爱。班上龙成同学削铅笔的拧刀丢了,告诉我是某个同学偷去了。问了几个同学,也都怀疑那个同学,因为他以前有偷东西的坏毛病。我感觉事态严重,既不能装聋作哑,无所事事,又不能急功近利,武断下结论,弄不好会毁了这个孩子。于是,我不动声色,利用中午最后一节课做了一个集体游戏。我拿来灰色的棉布套袖,扎上下面的口,让全班53名同学每人卷一个玻璃球大小的纸团,攥在手心依次放入套袖。我告诉大家,这是一个魔术,其中一个纸团会变成拧刀。同学们听罢哈哈大笑,想着那怎么可能呢?结果,最后真的从套袖里拿出一个拧刀,龙成一眼认出来:“老师,那是我的拧刀,你真厉害!”直到2004年的一天,当初那个被怀疑的学生突然找到我:“老师,有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十七年,我要真诚地说声对不起,当年那个拧刀是我偷的,没想到你用这么高明的方法教育了我,让我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笑了:“说实话,我当时真不知道是谁,在老师的眼里,孩子都是可爱的,可教的!”听了我的话,已经在滨湖镇任教多年的他扑到我怀里,像当年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这就是爱,就是为师的大德。记得1988年5月4日召开全市青年师德标兵表彰大会——这是滕县改设滕州市后第一个市级层面的表彰大会,会议安排我发言,我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气势如虹,只是娓娓讲述了工作中的几个故事,得到与会领导和同事高度评价。特级教师王牧天夸赞我的发言是:“一根金线穿起几颗耀眼的珍珠!”

  教师是一份职业,教师也是社会人。低微的报酬很难抵挡市场经济的诱惑,不少民办教师辞职经商了,年轻的公办教师则八仙过海,托人找门路改行,家人也一度凭关系让我去市属一家国企,但被我一口拒绝了。当时爷爷退休后在家生产蜡烛机,生意非常红火,市场占据了江北七省三十多个县,提货的时间已排到次年的年底,家里急需人手。嫂子直接告诉我:“平时你不请假,星期天还去加班,你图什么呀?咱多卖一台机子就顶你小半年的工资,这个账你不会算?”我不是没动摇过,但我一想到学校,想到孩子们,我心中的天平立刻就倾向了工作,以至于给不少人造成错觉。记得1991年、1993年,我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母校给师弟师妹们做报告,台下一名叫张忠玉的同学告诉周围的人:“别鼓掌了,这不是真的,我们峄庄乡没有一个老师能力这么强,更没有一个能说这么好的普通话,好老师蹲不住,这位一定是假的!”一年后,张忠玉分配与我成为同事,他惊呆了,原来他大错特错了。他赶紧打电话让同学们来一睹我的尊容。

  历经一番寒彻骨,终得梅花扑鼻香。短短四五年的时间,我就从一个懵懵懂懂的杏坛新人成长为能力出众的优秀教师。先后七次在《山东教育》《山东教育报》《枣庄日报》《滕州日报》等展示教育成果,四次在枣庄、滕州优质课评选中获奖,并赴多个镇街送上观摩课。学生们毕业了,370多人与我建立常年联系渠道,说说知心话,谈谈工作和家庭。当得知我担任滕州市家庭教育协会会长时,又不断交流起下一代的教育问题。在滕州市妇保院工作的龙蓓蓓每年入冬准时给我送袜子,怎么劝都不听。她说:“老师,您当年送给我的小红袜,那是我的脚第一次见到袜子。所以想起您我就想到袜子,我会一辈子给您买袜子!”尤其令我感动的是有一年的冬天,我因为教学工作劳累嗓子急性发炎,疼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傅小翠同学的奶奶用陶罐提来绿豆汤,告诉我:“这是我昨晚一个一个挑出来的绿豆,个个都是圆顶的,喝了它去火,会长命的!”此时此刻,我说什么呢?我又能说什么呢?望着老人写满沧桑的脸,望着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陶罐,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端起陶罐,一饮而尽。此时的我,更为自己选择的职业感到万分的自豪与骄傲。

  后来,因工作需要,有段时间我离开了教育一线,但魂牵梦绕的依然是三尺讲台,依然是教室里的朗朗书声或操场上的生龙活虎。无论身在何处,我依旧坚持订阅教育报刊杂志,每天浏览教育网站,关注教育发展和改革的最新动态。因为,教师这份职业已融进我的灵魂,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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