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浸润诗词,吟哦不止,耕耘真善美,堪称国宝;百岁分明风雅,述作如何,雨露夏春冬,自是文章。”这是2020年“感动中国年度人物”栏目组为叶嘉莹先生所撰颁奖词,令人动容。谁成想,四年后的11月24日噩耗传来,被誉为“诗词的女儿”的她安详地走了,享年100岁。
噩耗传开,大家纷纷哀悼她,怀念她,讲述她,追忆她,思念她。
有人说,有幸听过叶先生用古音韵读诗,当时情景而今仍历历在目,她是我最想见的学者,前段时间还在听她讲小词;我将永远记住从先生那里感受到的古诗词之美,古代诗人笔下的人间万象!这是一位大学生吧,能亲耳聆听先生的讲座,何其有幸。
有人说,看过纪录片《掬水月在手》,深深为此动容,“诗词的研读并不是目标,而是支持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叶老的这句话,让我即使专业不与汉语言文学相关,也依然在高中毕业后阅读古诗词,我伟大的古诗词启蒙者——叶先生千古!分明又一位古诗词爱好者。
有人说,讲杜甫诗歌是叶先生一绝,堪称诗圣知音。随后引述了一大段摘自《叶嘉莹说杜甫诗》中的文字,头头是道。这大概是一位评论家吧。
有人说,叶先生是生命的觉者,也是真正的了悟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通“向”)往之。这大概是一位慧读书善思考的读者吧。
有人说……
笔者作为中学语文老师,除了读过一点她的书,偶尔听一下她的讲座,更多时候则是在学生的作文里接触她,讲评她,宣扬她。她常常以“作文素材”的独特身份走进我们的视野,走进大家的心里。
1990年,叶嘉莹从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系退休,将退休金的一半——10万美金捐出,在南开大学设立“叶氏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驼庵”是她老师顾随的号,“永言”则从她已故的大女儿和女婿名字中各摘了一个字。前几年,她又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和变卖房产的收入。截至2020年,已累计捐赠3568万元。
这,大概是被学生引述最多的一个事例,因为能够用到太多的主题里,比如爱国,感恩,追求,情怀,胸襟,诗意,超然物外,无私奉献,行大于言等等,学生屡用不爽,每每能获得阅卷老师击赏。
学生知之甚少的是,少年的叶嘉莹便已饱尝国仇与家难的双重变故,她忧患不断的一生经历了3次大的灾祸。1941年,年仅17岁的她刚考上辅仁大学,母亲去天津治病,因手术失败撒手人寰,那时沦陷区的两个弟弟还需要照顾,叶嘉莹一连写下8首《哭母诗》。第二次是1949年及1950年,夫妇俩连遭台湾当局幽禁,出狱后丈夫动辄暴怒。为了全家生计,她辛苦教书,备受熬煎。第三次是1976年,结婚不满3年的长女与女婿外出旅游时,不幸发生车祸双双罹难殒命。料理完后事,年过50的她把自己关在家中日日哭泣,一连写下10首《哭女诗》以疗伤。
在一首《踏莎行》的词作中,她这样写自己:
一世多艰,寸心如水。也曾局囿深杯里。炎天流火劫烧馀,藐姑初识真仙子。
谷内青松,苍然若此。历尽冰霜偏未死。一朝鲲化欲鹏飞,天风吹动狂波起。
所历艰辛和内心痛苦由此可见一斑。“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王国维的这句感叹恰似叶嘉莹先生的人生注脚。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生活艰难里,她找到了自己的热爱,找到了诗词这一疗伤的寄托,正如她自己总结:“当你用诗来表达不幸的时候,你的悲哀就成了一个美感的客体,就可以借诗消解了……”诗词佐证了她这一生是如何度过艰辛岁月的。写时也许是痛苦的,写完则是一种解脱,这大概就是诗词的奇妙。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和那些历经磨难而成就斐然的古代“圣贤”并无二致。
后来,在一篇文章中,她提出了“弱德之美”的概念。说诗词存在于苦难,也承受着苦难,因此是“弱”的;但苦难之中,人还要有所持守,完成自己,这是“弱德”。“我提倡‘弱德之美’,但我并不是弱者!”这,就是她作为一介文人的风骨,一代词人的风采,也是当代学人最可宝贵的品质!
“古典文学研究泰斗”“诗人”“教育家”“诗词的女儿”“穿裙子的士”“XX大学客座教授终身教授”……她的名字前面,常被冠以诸类称谓,但她最钟情的还是人民教师,教师是她最珍视的身份。“我天生来就是一个教书的”“我到现在90多了,但是我一定是站着讲课的。这也是对于诗词的一种尊重。”原来如此!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而她从1945年大学毕业至今,已在讲台站了整整70年。
她,才是真正的人民教育家!
两袖清风育栋梁,一身诗意写春秋。
云山江水两茫茫,先生之风高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