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母亲会说“春风不缠身”。母亲说的是感受和经验,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当春风还只是害羞地在林间犹疑地探头时,我就迫不及待地换下了笨重的棉衣,轻快地走在了春风里。这时,母亲就会着急忙慌地跑来,坚持让我穿上夹袄,说是春天要捂捂。一番坚持之后,只剩妥协和无奈的感慨:“有一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
母亲却郑重其事:“春天穿夹袄,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春风里还残留着没有散尽的寒气,最容易钻进骨头,落下痛病。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经验,要听,马虎不得。”唉,真是难为了母亲,为了让我穿上夹袄,连老祖宗都搬出来了!
终于,鹅黄色的柳芽端坐在了枝头,四处张望,我也终于可以迈开步子走在和畅的春风里,感受它丝滑的轻抚,听它轻声慢语,低吟浅唱。这时的春风,像母亲无处不在的目光,暖暖的,令人安心,生出无限的希冀。
母亲扛着锄头去自留地种菜,我拦不住她。市场的菜便宜而新鲜,我不能理解她对种菜的热情和执着。母亲的理由答非所问:“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播种的时节,可不能错过。错过了,就没有收成。”
被春风唤醒的土地,卸下了坚硬的外壳。新翻的泥土,在春光的抚慰下变得松懈,绵软,像一个温暖的怀抱,迎接每一个不期而遇的生命。
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母亲,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没一会儿,显出满脸的疲惫,我帮她做了收尾的工作。
当我用犁耙抚平菜地的最后一个角落,在她身边坐下来,我分明听到母亲满意地松了一口气,是高兴的语调:“这下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有菜吃了。”一脸的心满意足。
“明年别种了,菜又不贵,你能吃多少。”不记得说过多少次了,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
母亲抓一把土在手里搓着,慢悠悠地:“春天就是播种的时节,不好歹种点啥,这一天天的,还有个啥盼头。”
盼头?
我的对什么都慢慢习以为常的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撕扯了一下!好像有一抹天光,倏忽一下叫醒了我麻木的心。
人活着,不就得有点盼头嘛!
其实,又岂止是人呢?
活泼的春,开成千朵万朵压枝低的繁华,是心有所念;热情的夏,华丽转身成遮天蔽日的阴凉,是心有所愿;沉稳的秋,能最终奉献一场瓜果飘香的欢腾,是心有所盼;内敛的冬,化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是心有所羡。
原来,一切的美好,都是从播下希望的那一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