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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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10日 星期一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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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早春行

  自打那日定下登山之约,春意便化作早归的燕雀,日日绕着檐角啁啾。儿子活脱是枝头初醒的柳莺,总爱攥着我的衣襟摇晃:“爸爸,云朵当真能踩在脚下吗?”女儿虽端着矜持模样,可看她将登山包理得如琴弦般齐整,便知心底早酿就三春蜜。我与妻子相视莞尔,恰有晨风穿堂,捎来几缕梅香。这座可赏“龙岭晴云”的龙山,原是古滕八景之首,青石阶上叠着千年文脉。我们总爱来此拾级,如同展阅一部活的青玉简。

  绵延的龙山静卧在料峭北风里,犹带三分冬日的慵懒。碎金似的阳光裹着薄霜,将我们推往山边无人攀爬处。儿子忽而蹲踞道旁翻找草芽,却见枯枝仍裹着赭色茧衣;女儿遥指山腰浮动的翠雾,倒似谁泼翻了钧窑天青釉。忽闻泠泠水响破空,原是活水正与残冰厮杀,冰凌撞击声里分明裹着春雷的胎动。

  初见龙山恍若撞开半卷《山海经》。嶙峋怪石尽是造物挥毫的狂草——这边卧虎爪牙间凝着雷霆,那头仙翁衣袂飘着云气,更有苍鹰石翎戟张,似要挣破岩层直上重霄。儿子瞳仁里跳着两簇磷火,恨不能化作穿云箭直取峰顶;女儿却擎着手机如捧竹简,原是贪看石纹间游走的甲骨文。

  料想中的春山叠翠竟换了妆容。枯黄草浪在朔风里翻涌,恍若万支金矢破空,又似焦尾琴抚着《广陵散》的残章。儿子眼底浮起薄雾,女儿拢住他冻红的手:“弟弟,看这荒草,多像凤凰涅槃前褪下的羽衣。”话音未落,几茎嫩芽已从焦土间探头,轻吻儿子沾泥的鞋尖。

  初登时石阶温驯如卧鹿,儿子蹦跳似山雀啄食,青灰石板上拓满他雀跃的足印。女儿在后头踩着《霓裳》拍子,却不忘提醒:“省些气力给上面的十八盘。”音散在风里,山路陡然化作蟠曲苍龙。错齿般的怪石硌着脚底,荒草总爱绊住行囊,北风卷着砂砾往衣领里钻。儿子一个趔趄险些扑倒,惊起满山鹧鸪扑棱棱乱飞。女儿箭步上前攥住他手腕,倒扯落几粒野酸枣,在石缝间滴溜溜转着朱红。

  越往上攀,山势愈似倒悬的狼毫。儿子额发凝着汗后的盐霜,仍倔强地要充先锋。我解下围巾裹住他冻红的耳尖:“让爸爸来开道吧?”他扭头望望喘若风箱的女儿,反倒挺直了脊梁:“不行,我来,小菜一碟!”女儿笑指着岩缝里探头的老枣树:“小心这些带刺的卫兵。”一家人就这样互为甲胄,在断崖处搭成人梯,于滑石旁结成绳结,终将喘息化作云朵,抛在青冥之下。

  立于绝顶顿觉天地为之一宽。麦田已织出朦胧青纱,恍若仙人漫撒的翡翠棋子;龙湖蓝得似淬火后的鱼肠剑,将晴空都敛入怀中;静默的村落正升起篆字般的炊烟,山坳里忽传来羔羊唤母的咩咩;高低起伏的山脚下,小块的田地和果园里晃动着勤劳农民忙碌的身影;高铁忽而穿山傍湖呼啸而过,银梭般织就时光的经纬。最爱那云阵过境,在湖心投下游动的雪帛,惊得群鱼唼喋着将天光咬碎。妻子忽然轻呼:“快看十二生肖!”只见山坡上牛羊星布,黄牛甩尾惊起草蜢,白羊抵角撞碎露珠,竟比《豳风图》更添三分野趣。

  极目南眺,滕州城郭如徐徐展开的《清明上河图》。玻璃幕墙折射着霓虹,高架桥蜿蜒若游龙,这个曾哺育墨子“兼爱”、鲁班“规矩”的古城,正将千年文脉化作冲霄的火箭。忽闻儿子惊呼,原来他口袋里的松果已迸出嫩芽,山风掠过我们交握的掌纹,将四颗心跳谱成同一支《春之声》。

  归途踩着夕阳熔金,女儿指着岩缝苔痕说:“这是山神的刺青。”儿子兜着满怀松针接口:“我把整个春天都装进背包啦!”忽觉掌心微痒,原是妻子悄悄塞进一枝金黄的迎春花。原来龙岭已将春信拆解成密码——一划在麦苗的叶尖,一点在湖水的眼波,一竖在城市的脊梁,而我们相携的手温,恰是最滚烫的那枚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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