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某种原因,这段时间我每日都要跨越大半个城,来到坐落在小城东南角的一处小区。
撇开那一栋栋像鸽子笼似的房,我更在意的是周边的绿化,眼睛累的时候便想在绿色里泡一泡,沉一沉。
乍一看,小区实在不规整,树木拉拉杂杂,花也开得稀松散乱,完全不似外面规整大道的规整花木,那般层次分明错落有致,让人一眼看去赏心悦目。两相比较下,心里先生出失望。
初见这样糟糕,自然也发现不了什么真美,直到十余日之后,我已经在小区里走了四五趟,才慢慢发现这里边的意趣。没办法,很多时候我慢热到了迟钝的地步,说得好听一点,是钝感力强,换言之,就是超级失敏。
就如那只在橡树上扑腾的花斑雀,我已经观察它半个小时了,可它除了偶然一次飞出来,展开双翅划出圆圆的弧度,像一只巨型蝴蝶惊艳了我的眼睛之外,似乎比我还有耐心,静默地享受这一刻春光。
它不理我,是不是因为我搅扰了它的春梦?或者是打断了它自由自在的圆舞曲时光?那么,我在观察它的时候,它一定也在虎视眈眈地观察甚至防备着我吧?
站在树底下,仰了半天脖子,实在累得慌。索性找块巨石坐下,脚边,一丛丛婆婆纳密密匝匝,铺满地面,大叶片托着小叶片。凑近看,细细的绒毛在阳光折射下,犹如镶上一层淡淡的柔光,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慢慢把目光移到身边的绿植上,那些平时我走街串巷目不斜视时,大约只留下叶片或绿或黄或枯印象的矮树丛,现在细细分辨居然看出了大不同。
和婆婆纳挨得最近的,是一簇簇开着浅紫小花的诸葛菜,花瓣宽倒卵形,密生细脉纹。诸葛菜没有浪得虚名,确确坐实了名字中这个“菜”字,可食,做法类似南方老家的苦笋。春天里,掐下嫩茎叶用开水焯一焯,再放置冷开水中浸泡,直至无苦味时即可炒食。
不用说,这名字的由来定然与卧龙先生有关。上网查阅,众说纷纭,但有一种可能性客观存在,三国争霸战火不断,即使在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也被拖累得民不聊生。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人们只能想办法到处掘食,偶然之间发现了诸葛菜。我吃过苦笋,但没吃过诸葛菜,很想试试,只是掐花之举实在做不出来,果断选择放弃。
诸葛菜长不高,旁边是一丛非常壮实的矮牡丹,茎叶必是近日春暖猛蹿出来的,又粗又壮,一个个花蕾如同高举的婴儿小拳头般蓬蓬勃勃,长势着实喜人,浓翠蔽日,把脚边的诸葛菜掩盖得密不透光。
信步游走,我惊诧于周边的花竟有这么多:左手边是开着细碎小白花的白丁香,右手边是开着细碎小黄花的连翘,绯桃铺排得隆重热烈,皱皮木瓜的红花俏皮可爱,多姿多彩的马樱丹,还有郁郁葱葱的箬竹……
这样的景致让我的思绪在一刹那似乎发生了时空错乱,以为自己身处花团锦簇的公园,而不是一处背景有些破落风景有些寒碜的小区。
想到这些是感叹自己的浅薄,花开在花园和没人注意的犄角旮旯有什么区别?你看见它的时候,它也看见了你。你看不见它的时候,它一样看见了自己,一样笃定地欢享着清风明月、阳光雨露、甚至小鸟撒着欢儿的陪伴。
它们如此热烈芬芳,只为向阳而生,把一日过成一世,把短短一段历程过成轰轰烈烈的一生。
是啊,余生这样短,哪有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即使遭遇挫折和不公,也要安静地继续追光而进。
扑啦啦……忽听一声惊鸣,却是那只被我关注多时的花斑雀,不知从哪钻出来。它轻唤一声,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身,消失在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