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抖音上,经常出现南京老门东的一些小巷视频。
小巷很窄,很深,幽幽地向前方延伸,在某一个点:一个拐角,或者一堵矮墙,就遮住了你视野的尽头。
老墙,很高,很厚。厚厚的青砖,青苔斑斑;石灰抹成的白白的墙缝,已然黯淡,原本的白,润出了淡淡的黄,可依然很美,让人想到水的流淌,想到阳光暴晒的那些个正午,想到时光的沧桑。
多数视频,拍摄于春末夏初,墙头上,开满了花,是凌霄,一些枝条垂垂而下,蓬勃披散,好似那些红红黄黄的花,就开在了墙壁上,与时间一起,生长在那儿,得一分永恒。巷子里没有人,或者,只有一个女人,撑一把纸伞,默默然,兀自向前走着,你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孤然,特然,时光流淌的影子。巷子,安静极了,只有墙壁、花草,穿过小巷的风,和静静流淌着空气。而那个撑伞的女人,她的出现,似乎就只是为了衬托这条小巷的宁静。
对于一条小巷来说,这是一个“空白”期——没有人(或者少许人)行走的空白期。
城市的小巷,有时,就是这样:在某一段距离,或者在某一段特定的时间内,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于是,只剩下一条小巷,还有小巷中的那些本来存在着的事物。
小巷,陷入深厚、沉重的安静之中,静谧得只有自己在喃喃私语。太安静了,不是一般的安静,而是一种近乎清冷的安静。
不过,这份安静也好,它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城市人浮躁的心。
无独有偶。
我曾经见过一帧摄影图片,表现的也是一条城市小巷的特有的冷寂时刻。
灰黄的色彩基调(或者说背景),小巷不长,行不多远,就被一堵矮墙挡住了,但越过矮墙,你仍能看见远山,远山生生地被小巷的视野切开一隙,于一隙中,能依稀辨别出山石灰白的色彩,还有片片青葱的山坡地。山的更高处、更远处,则是天空,苍茫的天空,拔地而去的天空。两边是房屋的山墙、院墙;墙壁,呈灰黄色,底部、缝隙处布满了苔藓,并不均匀,斑斑驳驳,而且还颇有些干燥,似乎好久没有落雨了。地面,是大块大块的砖石,缝隙很大,缝隙间生长着杂草,疏疏,稀稀;贴近墙根处,依旧是洇出的苔藓,苔藓依旧干燥,干燥。
画面的干燥,生生刺痛着人的心,有一种久旱的躁气,在弥漫。
墙壁上,是几个窗口。窗口无人,更像几只魔幻的眼睛。
小巷,空荡荡的,没有行人走过,正是一个空白期。但小巷中间处,却倚墙靠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孤独、落寞,骑行者远去,它遭受了遗弃的命运。
这是一条安静的小巷,这是一条落寞的小巷,它仿佛暗示着某一种命运:被忘记的、被遗弃的、被空白的。
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是一位善感之人。
于我而言,每当行走于深巷中,遇到这种“空白”期,就会情不自禁地生发一份孤独、寂寥的美感。日本人创造了一个词“侘寂”:事物朴素而安静,不完美,却能让人接受,而且还是一种很愉快的接受。的确,我觉得:一条空白期的小巷,就活生生地演绎了此种“侘寂”之美。
行走小巷,我会觉得,这条小巷,就是只为我一个人而存在的。我行走在几代人行走过的脚印上,我穿越在几代人堆叠的时间中,我是现存者,也是继承者,还是传承者……一条小巷,短暂的“空白”,成为了一种无限、永恒,那个只属于我的无限和永恒。
当然,这种“无限和永恒”的存在,更多的是心灵的、精神的。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是一定会喜欢一条寂静的小巷的;一位懂得思想的人,是应该在头脑中,保留一条幽深、无限的思想小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