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我有点家事需要乘坐火车去济南一趟。沐浴着初冬微凉的晨色,我坐上火车,在列车前行均匀的车轮声中,我睡意朦胧。“泰安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收拾行李,抓紧时间下车。”我看看表——6:41,像每个站点一样,旅客们有上有下,我心想着下一站就到济南了,绿皮火车的速度真快。
“你是当老师的!”听到这句话,我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位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满脸的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已花白。我有些诧异,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列车上,怎么有人能认出我的身份?“是的!”我点点头回答。原来他从我胸前的工作牌认出我是一名教师。“咱们是同行,我也当老师。”他自报家门。经过交流得知,他是泰安人,这次去省立医院办点事儿,于是我们就聊起了大家最有感触的当今的教育问题,他教过语文,也教过历史和道法,后来在学校干后勤。接着又谈到了学生成绩,中考升学,量化评比,晋级升职,还有最近非常热门的“大冰公众号热线”,我们彼此都感慨许多。
“目前教师这行不好干,压力山大,平均寿命59岁多一点,远远低于网上公布的中国人的平均寿命79.5岁。”他侃侃而谈。“是的,我的一个共事多年的同事,55岁英年早逝,太可惜了。所以我们要努力工作,好好活着,争取超过这个年龄,争取退休后安享晚年。”我也回应着他的话。他微笑着告诉我说:“我估计很难活到了!”听了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看着他静静地呆在那里。“我今年52岁,2018年得了直肠癌,当时我冷静地问医生,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医生告诉我说最多能活一年六个月。这不,我都活了6年了,超出了医生的预判。”他滔滔不绝。面对这位52岁的中年男人,我心里五味杂陈。他又聊起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他说自己从小的家庭氛围不好,母亲脾气暴躁,因为淘气他整天挨打。但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好。考大学的时候,调剂到了师范,1994年毕业时没有分到学校工作,而是被分在工厂上班。后来为了更好地活着,他边上班边考试,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回了学校教师岗,当上了老师。从初中到小学,从教语文到教其他学科,因为6年前患病,从前勤调到了后勤,目前中教一级,工资8000多元。只有一个女儿,今年正上高职。这么多的信息,我仔细地听着并故作镇定地说:“癌症不可怕,我有两个亲戚得了癌症,他们做了手术后,都健康地活了10多年了。”他依然笑着说:“我最近情况不太好,癌细胞开始转移、扩散。这次去济南,就是去找我的主治医生,检查治疗。”此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泰安到济南仅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聊天的时间稍纵即逝,火车还有10分钟就到济南站了。我突然问起了他:“老师,请问您贵姓?”“我姓孙。”他依然笑着回答道。几十分钟的聊天,我根本没有来得及问他更多的事情。“孙老师,今天跟你聊天,感受颇深,车马上到站了,我们合个影吧,纪念一下我们愉快的交谈。”他欣然同意,紧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在这趟陌生而短暂的旅途中,我被他的平凡、坚强和想要活着、努力活着的精神感动着。
7:45火车准点到达济南,告别了孙老师。临别前,我又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孙老师,多保重,好好活着!”他依然笑容满面,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离站的人群里。我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突然发现他右胯旁边有一个摇摇晃晃的黑袋子。这或许就是他6年前直肠癌手术后留下的袋子——引流袋。袋子随着他的步子左右摇动,这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济南初冬的清晨,还有些许微寒。抬头仰望天空,太阳已出来了,朝霞布满天空。鸽哨悠远,瞬间消失在冬日的晨曦中。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眼前的人、眼前的事一直盘旋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面对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百味杂陈。
活着,坚强地活着。为了生活,为了孩子,更为了自己。火车上的旅程很短暂,但人生的旅程却很长很长。只希望这位声音洪亮,笑容满面的孙老师,未来的日子更坚强、更快乐地活着。不为生活,不为孩子,只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