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2025年春节如期而至,此时此刻,城里乡下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人们都在慌着为过上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而东奔西忙,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就连小孩也不例外,净学着大人来操心。这不,小学刚放了寒假,我的两个孙子就不断催促:“爷爷爷爷,咱家得准备写春联了,今年一定要写几副内容最好的春联,等到除夕贴到咱家的大门上。”刚上小学一年级的二孙子也抢着嚷嚷道:“爷爷爷爷,还要在咱老家的影门墙上贴上个大大的‘福’字,再买两盏大红灯笼挂在大门外,我要好好过个年!”
两个孙子的一番话,一下子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六十多年前有关写春联的情景,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我的家族历来是书香门第,祖辈人都上过私塾,熟读过诗书,而且都擅长书法。至今我家还珍藏着爷爷当年的日记本,上面写的内容大都是有关天气、农事、人情往来等等。每当看到那一页一页的发黄的纸上写满的蝇头小楷,都让我惊叹不已,老人家毛笔字真可谓功夫了得!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小时候看父亲写春联时的情景。每逢春节来临,父亲就成了村里最忙的人。他忙年的主要内容,便是写春联了。那时村里拿得动毛笔的人稀罕,而父亲则是当地远近闻名的书法能手,只要一入腊月,村里的左邻右舍,甚至连邻村的熟人都纷纷找上门来,求父亲写春联,父亲总是有求必应,乐此不疲。
父亲忙不过来,就让哥前来帮忙,教哥哥如何裁对纸。那活儿可并不简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各家各户的门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宽有窄,必须按人家预先告知的合适尺寸来个“量门裁纸”。若裁错尺寸,岂不浪费了笔墨纸张,误了人家大事?
等裁好了对纸,父亲便摆出一个长方形的大砚台(那砚台可是祖传之物,爷爷、老爷爷都曾使用过)。往砚池中倒入适量的水,接着父亲手捏着一个墨块,卷起衣袖,开始研墨。父亲说:“这研墨大有学问,劲要均匀,快慢要适中,一圈一圈按一个方向研磨。要注意研出来的墨汁要不稀不稠,墨汁研稀了写出来的春联字没有光泽;研稠了写时拉不动毛笔,还浪费墨汁。”站在一旁等扯对纸的我看着父亲慢慢地研墨,起初还认为这活很轻松,于是也学父亲的样子研起墨来,谁知研磨了一会后,竟然手腕发软指头酸,后经父亲指教,才学会了研墨。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父亲把裁好的对纸平平整整地铺展在桌面上,然后手握狼毫,在砚池中蘸足墨汁,又在砚台上整好笔峰,提起精神运足劲,用力一挥而就,即刻一副漂亮的春联展现在我的眼前。父亲的书法水平,真不亚于我的爷爷啊!最让我佩服的是父亲写春联时,竟然从不看什么《春联集锦》之类的样本,而是不假思索,信手拈来,“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等等,其内容真是丰富多彩,举不胜举。父亲简直是一部春联活辞典,满肚子装的都是各种春联,真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父亲在每个春节写得最多的莫过于大坞张氏的一副专用对联:“一脉书香留善国,百年祖德继容城。”小时候我曾不解地问过父亲:“为什么最爱给大坞张家人写这副对联呢?”于是,他语重心长地给我娓娓道来,终于让我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受到了一次深刻的优良的家风与传统教育。从那时我才知道这副对联是流传范围最广、历史最长、最能反映我大家族优良家风与传统、最能表现大坞张氏祖宗丰功懿德和光荣历史的一副好对联,是先祖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这副对联的来历可不寻常!原来,我大坞张氏自明朝从山西迁来善国,祖祖辈辈以农为本,耕读继世,开枝散叶薪火相传。子子孙孙遵循祖训,家风纯正,忠厚孝悌,自强自立,至善至仁,义字当先,以和为贵,友睦族邻,俊才辈出,成了鲁南地区有着深厚文化积淀和文化底蕴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尤其让我们骄傲自豪的是,大坞张在历史上曾出过五世清官而名垂青史万人颂扬。其中七世祖张中鸿更值得我们世代纪念和敬仰。他老人家是明万历年间朝中的一名高官,在任山西布政使期间,他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光明正大,刚直不阿,爱民如子,秉公执法,黎民百姓无不感恩戴德,都尊称他为“布政老爷”。
为了报答“布政老爷”之恩,在张中鸿离任之际,山西老百姓在送厚礼而遭拒的情况下,专门给他送上了副对联:“一脉书香留善国,百年祖德继容城。”这是山西人民对他老人家的最高评价和赞颂,是山西人民送给他的最重的礼物!
自此之后,我大坞张的后人视这副对联为无价之宝,世代流传,每逢过年,总爱贴上这副对联,以激励自己慎终追远,牢记祖宗功德,继承优良传统和家风。
于是,我又把这副对联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我的孙子,小弟兄俩听后都异口同声拍手叫道:“爷爷爷爷,今年咱还得让大老爷写这副对联,然后再把它贴到咱家大门的两旁!”两个孙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的大老爷,就是我的亲哥哥,他早就从父亲那接过文房四宝,写起了毛笔字,几十年从未间断且远近闻名。他的书法水平,曾得到大书法家、族亲张兆瑞的高度赞扬及充分肯定。现在我哥虽已年近八旬,仍还坚持不懈写毛笔字,像当年父亲那样为家乡人民热情服务,每年一遍又一遍地为族亲们书写着这副对联。
更值得欣慰的是,我的小孙子竟然让他的大老爷手把手写出了一个鲜红的大“福”字,还将这个字亲自贴在了我家客厅最醒目的地方。这正是:
一副对联年年写,世世代代刻心上。
书香门第家风正,薪火相传继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