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有趣的人。不管他们是语言有趣的人,还是行为有趣的人,甚或是一个灵魂有趣的人,都是极可爱。
我有一位堂叔,没读过什么书,但说话特别有趣。即便是一件小事,经他说出来,也是别有趣味的。他描述一个人,只需三言两语,就形容得形神毕肖,即使你不认识那个人,也能想象出他那有趣的模样了。堂叔说话的音调不高,特别有节奏感,舒缓得宜,张弛有度,那种很好的节奏感,往往会造成一种冷幽默的效果,让人听后忍俊不禁。在堂叔的嘴里,方言俚语,谐音包袱,信手拈来,朗朗上口,合辙押韵。年少时,我特别喜欢听堂叔说话,那种自带喜感的效果,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想想,堂叔大概算得上是我们村的脱口秀大王了。
金岳霖先生是逻辑学教授,但他的很多行为,却是没有逻辑可言的,这就是一个人的有趣之处吧。汪曾祺在《金岳霖先生》一文中说:“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而我则觉得金岳霖先生是极为有趣的一位。金先生一生未娶,日子却过得很有趣味。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到桌子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一人一鸡,同桌而食,情形可以想象。
金先生是个很有童趣的人,他喜欢买个头大的梨和石榴回来,拿去和别的教授家的孩子比,比输了,就将梨或石榴送给小朋友们,然后再去买更大的梨或石榴,再去和孩子们比,乐此不疲。金先生八十多岁时,领导建议他要多接触社会。于是,他就和一个蹬平板三轮车的约好,每天拉着他到王府井大街转一大圈,汪曾祺说:“我想象出金先生坐在平板三轮车上东张西望,那情景一定非常有趣。”
金先生有趣,也非常重感情。他和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是好友,在西南联大时住前后院。汪曾祺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林徽因死后,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饭店请了一次客,老朋友接到通知,都纳闷:老金为什么请客?到了之后,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一个人若能重情如此,又何止是有趣呢。
读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常常会被感动,一家人能如此相处,多有趣,多幸福啊。只有有趣灵魂之间的碰撞,才会有这些让人感动的场景吧。杨绛先生在书中说,他们一家人偶尔外出下馆子,在等待上菜时,会观察其他桌上的食客,钱钟书和钱瑗还饶有兴趣地从食客们的对话中,想象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边吃饭边看“戏”。这样的事,想想都觉得有趣。他们一家人都很忙,因下乡、出差、出国访问而时常分开,但距离不会影响他们寻找快乐。他们在和家人分开时,会记下旅途中有趣的见闻,那是他们一家人的“石子”。回家聚在一起时,他们会各自拿出大把“石子”欣赏把玩,日子也就过得饶有趣味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真正有趣的人并不多。在生活中,能遇上一些有趣的人,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既然庸常的生活有些无聊,我们何不去说一些有趣的话,做一些有趣的事,让自己也成为一个灵魂有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