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里的一个夏天,金黄熟透的麦子,热烈地铺满了整个乡野,空气里、麦秸秆的干香四处流溢,五月人倍忙,大街小巷没有一个闲人,而日夜不停、嗡嗡作响的打麦机,更让人烦躁不安。
家里人把来不及拉回麦场的、收割完好的麦子,撂在了地里。父亲笑着说:吃完晚饭,你扛着苫子、席,到东南坡地里,去看坡。
走在漆黑的乡路上,旁边的田地里,有不少红红的烟头,一明一灭,还有咯咯啦啦说话的声音,说明看坡的人不少,这减少了我在黑夜里的恐惧。满天繁星,在墨暗的天空里,晶莹异常,亮得近乎发蓝,田野里,无阻碍的夏日夜风,凉爽宜人。就着微弱的星光,看割过麦子的地里,麦茬子一片暗白,风拂过没割的麦子,刷拉拉地响。远处的村庄,打麦场上,有几盏灯亮起,黄白的温暖的光,弱弱地照着,嗡嗡的机器响声,隐约传来,我的心情舒畅起来,这原始而又有几分幽静的夏日原野,让人有几分欣喜。
乡村的夜晚,非常寂静,只有孤独的“咴儿咴儿”驴子的叫声,从村子里隐约传来。我把苫子铺在成垛的麦个子边,躺下来,感觉极其惬意。不知名的小虫儿,不知在什么地方,“嚯嚯”的间或叫几声,似乎在这儿,也似乎在那儿,但是当你好奇地靠近寻找时,哪还有半点踪迹?可当你一躺下,声音马上又响起,很有“耳边蛩声不住鸣,惊醒三更梦”的意味。
躺在地头上,眼睛看着虚空的上空,竟见有几只蚊子,贴着脸,作鹤飞舞,袅袅娆娆,刚想停下来,停在我的脸上,可马上被强劲的夏风吹走了。天上的星座,明晰可辨,猎户星座上、排成一排的三颗亮星,闪闪烁烁,想起母亲教过的歌谣儿:三星赶圈扒(一堆暗小的星群),赶上圈扒过年了;圈扒赶三星,赶上三星过清明。便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里,突然一阵老人的咳嗽声,把我从香甜的梦中惊醒。抓起手电,一跃而起,但满地里,没有一个人影。循着声音找,竟有两个小小的东西在地头间悄悄蠕动,悄手悄脚地走过去,猛地打开手电:原来是两只刺猬!只见这两只刺猬,正在争啃着一个野生的甜脆瓜,哼哼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怪不得,大人曾经讲过,刺猬的叫声像老人咳嗽。抬头看看天,明亮的三星已经西斜了,在西天上发着清光,一切都埋在静谧之中。
当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路上早起割麦的人谈话的声音再次把我惊醒。起身看一看,已经是万道霞光照遍原野,万物都笼罩在一片金碧辉煌之中。熟透的麦子,随着微风起伏,更加沉甸甸,颇具质感。
丰收孕育的大地,从来都是云蒸霞蔚而气象万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