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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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22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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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子雾
马润涛

  我老家那儿山多,山上的蝎子也多。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孩子们扒蝎子卖钱几乎成了有些家庭的一项经济来源。

  扒蝎子多为男孩子,为什么?因为女孩的胆儿小呀。我曾经扒过几次蝎子,差不多都是在学校读书时,有一段时间,学校大搞勤工俭学,把扒蝎子和挖药材当成了主要创收项目。扒蝎子多在暮春时节,同学们上山后迅速散开,瞬间山坡响起哗哗啦啦的翻石声。可能是石块被人翻得次数多了,一般都扒不多,一上午扒最多的也不过十几只蝎子,扒少的也不过三五只。后来因扒蝎子严重损毁农田坝堰,终被大队叫停。

  说到扒蝎子,里面有很多说道。首先扒蝎子是有时间分季节的,每年农历三月至八月半是扒蝎子最为集中的时间,即使同在春天和夏天,因扒蝎子的地方不同也有所区别。有一句话扒蝎子的人都知道,就是:“春扒沟,夏扒岭,五月六月扒山顶。”什么意思?所谓春扒沟,就是春天扒蝎子要到山沟沟里去,因为春天还比较寒冷,蝎子因怕冷都躲藏在山沟里的大石头下面。同样,夏扒岭和五月六月扒山顶,就是因为夏天天气炎热,蝎子也怕热,这时它们就会迁移到山岭或者山顶上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蝎子还有一个独特的生活习性,就是喜欢喝露水,一般在下雨前这段时间它们会频频出现。相比较,对扒蝎者而言,春夏两季又有区别,同样扒蝎子,春天要比夏天扒得多。蝎子生长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藏身于石块底下,因为石块下面潮湿,有利于蝎子生长和繁殖。

  经常扒蝎子的人还知道,同样扒蝎子,夜晚比白天好扒。就像夜晚摸螃蟹、捉知了那样,得用灯光照着。早年村里还没有电石灯,晚上扒蝎子通常提一个玻璃罩子灯。判断哪儿有蝎子,还要看山的走向。如在我老家那儿,凡是经常扒蝎子的人,他们都知道我们村的南山和赵泉村南山的蝎子最多。当然,这也是扒蝎者从长期扒蝎子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甚至说是世代扒蝎者积累下来的经验。

  柳福光在我们村当年扒蝎子是最出名的一个,因此,他扒蝎子的经历也是常人所没有的。早年他曾给我姨弟柳福安讲过一次扒蝎子的奇特遭遇,他遇到了人们传说中的蝎子雾。然而,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至今对他来说仍是一个谜。当然,凡听过他这个故事的,也多持怀疑态度,甚至有人认为是他自己瞎编骗人的。不过我并不那么看,因为他让我想起了海市蜃楼的奇幻景观。我想,柳福光或许就是遇到了那样的景象。不然,为什么古时就有关于蝎子雾的传说呢?

  那是在1996年农历三月的一天,晚上八点多钟,柳福光手提着电瓶灯约了一个扒蝎子的伙伴张国华,一起到赵泉村的南山扒蝎子。那晚天阴得特别厉害,像马上要下雨的样子。他们先在山脚下扒了一会儿,然后才来到山坡上。张国华去了远处的乱石堆停住了脚步,很快便动手扒起石块来。柳福光则在离张国华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把灯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才刚扒了几只蝎子,在他前方大约两米的地方,突然起了一团浓雾,大约有两米宽一米半高的样子,细看雾里全是蝎子,就像一堵墙挡在他前面。就在他手足无措时,一眨眼的功夫,他看到自己身上也爬满了蝎子。他慌乱地把身上的蝎子往下扒拉,忽然想起早年在村里听老人们讲的蝎子雾。他呆愣了片刻,已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传说中的蝎子雾了。此刻他又想到老人告诫自己的话:如果碰到蝎子雾,就是蝎子在警告你该收手了,让你以后不要再扒蝎子啦。

  他听信了村里老人对他说过的话,麻利地将自己在山脚下刚扒的十多只蝎子也全部放了生。当他抬起头再看眼前的蝎子雾时,却发现一只蝎子也没有了。这时他又想起伙伴张国华,该把自己刚才遇到蝎子雾的事告诉他,劝他以后也别再扒蝎子了。可当他把自己刚才遇到蝎子雾的事说出来后,对方不但没相信,还说他是在做梦发癔症!张国华转而又说,如果你不想扒了,就自己先回去吧,反正我也不害怕。谁知柳福光还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张国华的“哎哟”声。柳福光意识到张国华可能出事了,便回头往他身边跑,跑到国华身边才知道,原来国华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一条腿被石尖子划了一条四五厘米长的血口子。后来据张国华自己说,他那晚扒蝎子卖的钱,连药费都没够。也是有了那次经历,村里人从此再没见他俩扒过蝎子。

  在我的故乡,关于蝎子流传着很多传奇故事。

  相传我们邻村西大路北的梨园里,原来有一个大石蝎子。据说在它没变成石蝎子前,它曾经在护子山后的小丁庄蜇死过一个人。这件事被土地老爷知道后,为惩罚 它,让它变成了一只石蝎子。变成石蝎子后,村里人怕它再祸害人,就把它蜇人的毒刺给砸掉了。这个故事我早年也听村里人说起过,但我却从来未见过那只石蝎子。现在这只石蝎子早已无了踪影,听人讲是让外乡一个收藏奇石的人给偷偷挖走了。无独有偶,那天我和妻子提起这件事时,她说她小时候听村里人说,岩马庄村前早年也有一只石蝎子。她还告诉我,早年岩马村前曾有一通蝎子碑,她曾亲眼见过,后来也不知弄到哪儿去了。

  早年三寨村有一姓马的人家,只有母子两人,因家境贫寒,儿子到了结婚年龄仍说不上媳妇。为了生计,儿子除了种二亩薄地之外,农闲或晚上的时间就常到山上扒蝎子卖。一天晚上,儿子又到山上扒蝎子,扒了一只他从来没见过的大青母蝎子,估计得有一两多重。他急忙把蝎子拿回家,高兴地对娘说他扒了一只大青母蝎子。谁知他娘听了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对儿子说,这只蝎子一定是怀了小蝎子了,你在哪里扒的赶紧再送回哪里去,咱可不能干那缺德的事。儿子很孝顺,二话没说就把蝎子送回了原处。这件事就在村里传开了。不久就有媒人上门提亲,介绍的是马家沟的女子,小伙子很快娶了媳妇。这件事在周围几个村子一时被传为佳话,都说他仁义,是善有善报。

  现在蝎子虽然很值钱了,但眼下村里却再没有人扒蝎子了。这并不要紧,人们在有的酒宴上照样可以吃到这美味珍馐,中药铺里照样可以买到全蝎这味药。为什么?因为出现了人工养殖蝎子的行业,有的村子还涌现出养蝎子的专业户。我想随着人工养殖蝎子产业的发展,蝎子的神话也必将被打破。同时我也期望科学家们有一天能破解柳福光心中的那个谜,对蝎子雾这一神奇现象给以科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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