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排行老三，十分清瘦，个子不高、短发耳边，约摸第一次见面，她这模样是被父亲怜爱的。记得小时断奶时刻，我围着堂屋方方的矮小饭桌，挂着两行止不住的泪水，疯子似地追逐母亲，撕心裂肺。母亲也只无奈地转圈圈，四围痛苦地躲避，胸前一片类似碘酒的紫药水颜色。也许，母亲生来就是疼我们，正因为断奶这件事，让她产生了些许的内疚。不知何时，我也真的突然长大了。

　　听说母亲初嫁张家时，不会太多农村媳妇应有的技能。尤其是烹饪家常，偶有几次，也是为了争一时之气，鼓足勇气尝试摊了几次煎饼。父亲在一旁积极鼓励，一边担心出错。最终的结果，仍是留下一层层薄厚不匀的饼子，挤起了父亲一脸爱她的笑纹。 

　　为了这个家，她做了力所能及的农活。记不清多少个清晨，我陪着她一同拾粪。早上的骡子、毛驴，尤其是老黄牛拉粪最多。母亲左边肩头挎着竹筐，右手执起铁铲，一坨一坨收集，堆在一起便倒进院子里的小水坑，经过一季的慢慢沤制，便发酵成了庄稼的土肥料。而我，只喜爱择选一根细长枝条，将飘落的秋叶一枚一枚地穿起，一串两串，静静地在她身旁玩耍。

　　小学三四年级光景，与母亲久别后便做了一场恍惚的梦。她微笑着挎着一竹篮奇异水果，从太阳初升的地方款款走来，身旁闪现丝丝微光，她和蔼地看啊望啊。心里仍有不舍挂牵，那充满成熟味道的香甜气息，让我的嘴角也轻轻上扬了。她又回到我们的老屋，两侧的土墙已被风雨侵蚀，留下一条又一条的水印。堂屋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条酒红色的案几，供奉着天帝、观音二神，香炉青烟袅袅丝丝，蜡烛流出大小泪滴。案子下侧的四方桌，只待重要节日来临，便堆满鸡鱼肉蛋、花生橘子，还有妈妈亲手包的热腾腾水饺，一家三口幸福依偎，我们永不分离。

　　时光在指尖不断远逝，那村落的早晨依旧是浅浅的灰，远近散发着清冷的薄雾，仍映衬着村里的困苦。小儿子在老婆不过五米的周围，也只顾溜达，我递给他一根细长的枝条，他又乱戳一阵。在这一忙碌又似乎静止的时空里，须臾间，不时碰到远近游荡的黑影，约摸是赶集的，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