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散步时,儿子兴致勃勃地背起了刚刚学会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突然手里的玩具车掉在了地上,他蹲下去捡,却生气地说,真奇怪,地上哪有明月光。
我不觉抬头望,无涯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晕黄的月亮,遥遥的、淡淡的,像一枚钝钝的古铜币。从这枚古币里泻下来的光辉掺合着微弱的模糊的路灯光,照到地上时是一片灰蒙,令人怅怅的。
我似乎也像月亮一样“钝”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小的他解释。异地他乡的月亮即使霜一样白,在游子的眼里总是暗淡的。唯有记忆里的月亮,明晃晃的,照亮思念的路。李白床前的月光,那是一地亮盈盈的乡思啊!
已有多久不敢抬头望月了,三年,五年,或者更长。或许从离开故乡的那一刻已经情怯。还没离开就已经想念了,好像是张爱玲曾经说过的。然而她仍坚定地抬抬脚走了,跨越重洋,弃了旧时明月。我们很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季羡林说,见月思乡,已经成为我经常的经历。季老居住在燕园胜地朗润园,风光绝妙。山水花鸟,茂林修竹,荷塘月色,令人神往。可他惦记的依然是故乡苇坑里那个平凡的小月亮。他走过近三十个国家,见识过许许多多的月亮,最后却感慨:“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
而挂在我心头的是老家房顶上的那轮明月,同季老苇坑里的月亮一样平凡渺小,却是如何华美的月亮也及不上的。
那时候,母亲在平房的房顶上种了一片花,还有时令的瓜果菜蔬。每当明月朗朗的夜晚,母亲便把饭桌搬到上面,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花香果香菜香里,就着月光,粗茶淡饭亦是滋味无穷。饭后,母亲摆上自制的芝麻酥小点心,我们边吃边望着屋顶上的圆月,觉得它离我们好近好近,甚至一伸手就能摸着它软软的光辉。这时的父亲会笑眯眯地给我们姊妹讲一些故事,像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就是在月光的清辉里知道的。简简单单,和家人一起相聚的日子,总让人觉得欢喜,切切期盼。
然而自从十七岁离家读书,一直漂泊在外,月下和家人一起吃饭的情景少之又少。如今,各自已成家,天南地北,忙活着自己的小日子,更是难以相聚。少时和亲人欢聚的热闹和快乐不知不觉已幻化为屋顶上的那轮最亮的明月,高挂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