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长期熬夜码字，我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却已白了大半。

　　妻子说，染一下吧，要不然看上去多老成呢。妻子说得并没错，很多次对镜梳妆，看着泛白的鬓角像渐变的水纹慢慢扩张，我也几度想去理发店重新归置一下，好让外人看到后不至于总以寒暄的口吻提醒我，不要过度操劳。

　　可我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一个渐进中年的人，整日埋首于案几与文字之间，甚至要比下苦力的劳动工人付出更多，染与不染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像在一档综艺节目中郭德纲反问年纪不大却两鬓斑白的赵本山，为何不去把头发染一下呢。老赵看了一眼郭德纲的桃心发型笑着回答，你都没有几根头发了，我还染它干什么呢？

　　是啊，既然岁月赋予一头白发，与其刻意改变倒不如安然接受。退一步说，华发早生总比英年早秃好得多。白发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但至少保持着拥有的姿态，可秃掉的结果则是非但没有，就连最初的模样也找不回了。所以，宁可留着白头到老，也无需去染了。

　　其实，身处一个物欲横流的信息社会，人到四十岁就已经接近老了。我在目睹自己青丝变白发的同时，还常常感到各种身体上的不适，就连夜里起床，看到满地的月光影影绰绰，像撒了一地的盐，潜藏在心里的那份温柔都在慢慢减退。

　　想起苏轼在密州打猎说着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时候，他差一岁就四十了。那年的苏轼还算风华正茂，在冰天雪地的密州城外，他尽情地玩了一回“左牵黄，右擎苍”。可世俗的冷暖终究没有放过他内心的彷徨，一路的颠簸，尽是曲折，满头的白发，甚至想染都来不及。

　　我的同事中间，也有不少同我一样，本是妙龄青年，但因白发肆意冒出，自然多出几分沧桑，那张被岁月磨洗过的脸上，也显得格外憔悴。可他们都保持着原有的本色，在时光的刻刀里，顺应着自己的心愿，不去染也不去拾掇。

　　人到中年，家庭、事业、人情，所有必须面对的世俗，像无孔不入的空气漫溢在周围，已然容不得你静下心来去梳理那一头白发。或许在生活的领地上，在烟熏火燎的日子里，那一头白发的陪衬可以予你更多的坦然和真实。

　　所以，中年的白发我不染，它的存在，像人生逆旅中的一段插曲，有些惨淡，也带着心酸。但它静静生长的姿态也会告诉我，生命里的某一瞬间，总要有一处具象的部分来承担，好的坏的，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