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中期,排队买肉是我们童年生活的一部分。
说起买肉,记得那时是肥肉比瘦肉好卖。一是肥肉比瘦肉能解肉瘾,二是能弥补每人所配备的四两食用油不足。瘦肉当然更好吃,价钱贵些,吃得心疼,经济条件好的才吃全瘦的肉。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猪比人肥不了多少,想必猪吃的糠和野菜是最好的减肥餐,所以那时候瘦肉多肥肉少。
到了母亲安排买肉的日子,为了能买到好肉,读四年级的小哥天没亮就很自觉地爬起床,晨跑般地跑到卖肉亭前占位排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人都固定用一块砖头或小木凳之类排队,都刻有自己的记号或者姓氏,就跟人排了队一样。然后小哥回去做早饭,轮到我不紧不慢地拿着把梳子,边梳着头边找到那块砖头排起来。
等到太阳升得蛮高,买肉的队伍相当长的时候,食品公司的卖肉人才大摇大摆地来,慢吞吞摆上各种肉块和卖肉工具,砍下机关团体有关部门订好的肉块,猪肝、排骨是留给医院、幼儿园的,还割好各种关系的“后门肉”。众目睽睽下,心中想要的肉已所剩无几。
这时,付钱买肉的第三接力棒陆陆续续来了。亭子前,每个卖肉的都有一个好听的称呼:肥姐、胖哥、某师傅,背地里每人又都有另一个难听的花名。
那时候的猪下水,国家牌价是很便宜的,五毛钱可以买一副猪大骨。当时母亲是百货公司售货员,也有俏货走后门,认识一个卖肉肥姐跟她交换,一个月可买到两三次猪大骨。煲过美味的骨头汤后,捞起骨头次日煲骨头粥,然后喝粥啃骨头。最好吃的是筒骨里的骨髓,母亲都是让我们吃,说吃了长脑。于是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把骨髓弄出来,拼命地用牙齿咬开筒骨两头,嘴对着咬出的孔用力一嗦,骨髓一下全部进到嘴里,好吃得舒服极了!告诉你一个秘密:用斧头砍刀砸出来的骨髓吃起来是没有这个效果的。
到现在我还觉得困惑的是,除了猪肝、骨头外,猪肚、猪大小肠更便宜,记得一斤肉票可买三斤粉肠,而且才两三毛钱一斤,不像现在是与猪肉同价,猪肚、猪腰甚至是肉价的一倍。总之那时猪下水便宜,人们却一味要吃肥肉才叫吃肉。如此等等,很奇怪。
我若说也有吃肉吃到怕的时候,有人会说我讲大话,小辈们也会说我故作姿态什么的,但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是1965年春节后,闹起了“流行性脑膜炎”。在我们周围并没有发现谁得了脑膜炎,但食品公司的猪在那年的黄梅雨季节一批批倒下了。肉亭里卖的全是水煮过的肉,先是五毛钱一斤,不要票。后卖到三毛、两毛一斤。头几天吃的还是肉的味道,后来就吃出药味来了,那死猪肉夹着腥臊,好像还有一股石灰的味道。渐渐地,我一见肉摆上桌就想吐。
那年春天的雨水特别多,我每天晚上要爬起来,打着电筒,穿大人的水鞋,戴上斗笠,去上百多米外的茅厕。一直拉到我住了院,家里才停止买两毛钱的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