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感到孤独?
不会有标准答案的,不过,有一点应该能达成共识,不能与自己的内心对话者,一定是孤独的。身边无人未必孤独,那么,身处闹市是不是就不感到孤独了?也许是害怕孤独才拼命地扎堆,结果可想而知。
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人,内心一定是丰盈的,热闹的。心空了,便可以纳入整个世界,孤独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与之达成了和解。其实,孤独也是一面心灵的镜子,可以洞见真实的自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不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贾岛因何要到深山寻访隐者?诗中没有交代,留下了大片空白,正好可以扎根想象,这位苦吟诗人当时的内心或许充满着焦虑,想到山中找隐者倾诉,阳光在山林中飘荡成了雾岚,轻纱一般浮荡着,鸟儿在枝头警觉着人的脚步声,鸣叫着翕动着翅膀飞跃到另一棵树上,远远地窥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稀稀疏疏的荒草漫不经心地生长着,落叶在与风闲话着什么,不知风的哪句话逗乐了它们,笑得落叶满地打滚。贾岛在蜿蜒的山径行走着,远远地望见山溪边,松林掩映着的一处茅屋,想来就是隐者的居所,苍古的松树下,贾岛只碰到了童子。
贾岛写这首诗时,内心是平静的。他的焦虑连同他的足迹都遗留在山中了,见不见得到隐者已经不重要了。隐者身在山中,心却在包围着山林的尘世,也就是说隐居之所在亦是尘世的一部分,隐者依然关心着人间的疾苦,不辞辛劳去山中采药早已透露出隐者的心思,贾岛听了童子一席话,心已经豁然。
人的孤独,大约是渴望有人理解,有人懂,其实,能自我欣赏,与自己交谈,打开自己的心结,通往人心的灵犀之路才会畅通无阻,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你在乎别人的目光,这种在乎,无疑就是给自己设置路障,自己企图把内心隐藏起来,却想让他人敞开心扉,怎么可能呢?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挂印而去。“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陶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遵从自己的内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千百年来,懂他的人越来越多。
人心的大小如拳,人心的广大似海。水在水中。有人说,一滴水想不被阳光蒸发掉,就要藏身大海,这一说法,其实是个伪命题,好像阳光是水的杀手,实不知,阳光是水的知音,阳光升华了水的境界,化作一朵云飘浮在无际的长空,洒作甘霖,化为漫天雪花。世间,人们都知道阳光与水的重要性,又有多少人真正懂得阳光与水呢?
人心隔肚皮,肚皮其实就是一张窗户纸,这张窗户纸,隔断了尘世,打开了,大千世界依然热闹着。“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人最懂人,人最看不懂人。
岁月悠悠,绿水长流。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是人孤独,道的是人的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