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间,麻辣还是清汤,取决她们彼此双向奔赴。
最近闺蜜珍跟我诉说着婆媳间种种,很是抓狂。二胎产假结束要复工,想请婆婆来搭把手,照看上幼儿园的大娃。婆婆坚决不同意,惦记自己那一帮广场舞舞友、太极拳拳友,全不顾要求儿子媳妇生二胎前的承诺:出钱出力。现在两头不落实,珍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天天气不顺,打孩子,骂男人。温柔小女生成了这副模样,竟没人体恤。婆婆成了她的陌生人,她们之间清汤寡水,连顿饭都不带一起吃的。
另一个闺蜜,婆媳间又是另外一种模式。娟的婆婆是一个特别能干的人,然而在五十岁时把腿摔断了,留下了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的。娟生完一胎时,婆婆的腿疼还不是特别明显,是婆婆伺候的月子。月子餐餐餐不同样,产妇也吃好睡好,母子平安。二胎时,婆婆股骨头坏死,要做手术。知道娟又怀孕了,说等生完宝宝后再做手术,怕娟老公伺候不好,落下月子病。婆婆会在娟看手机时,提醒长时间躺着看手机对眼睛不好,看见娟睡觉不盖被子就过来给盖上,怕娟受风。每天做完饭婆婆就过来催赶快吃饭,不让娟吃凉饭。出了月子,婆婆就去做手术,本来只需要四十分钟,却做了两个多小时,医生说婆婆的股骨头都磨碎了,都是平时干活累的。婆婆这么着急做手术,是想给娟看二宝。希望能够快点恢复好,等娟上班了,白天帮娟看孩子。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婆婆。
我和我的婆婆,一言难尽。她说把我当女儿待,但我知道我肯定没她女儿重要。在外人面前,她也会护我,这就够了。这些年,在磕磕绊绊的家常里,我们渐渐学会不为难自己,不苛求他人,找到半荤不素的平衡。
前几天婆婆回去搬家,坛坛罐罐搬来一大堆,鸡鸭鹅圈了大半个院子,婆婆这回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住了。
婆婆是个好强的人。她能舍弃一家一当,来和我们同住,用她的话说就是“吃人家的饭”,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在这儿试住了几天,目睹了我们的忙碌和劳累,尤其心疼一手带大的孙女毛毛。女儿小的时候,婆婆的腰间塞满尿片,女儿一有情况,婆婆随时扯出一块带体温的尿片给孩子换上。婆婆宝贝这最小的孙女在大家庭里是人人皆知的。我们一忙,孩子多少要跟着受罪。没时间喂她,孩子吃不饱;夜里大人睡沉了,孩子着凉了。一个月下来,圆圆的苹果脸变成了窄窄的香蕉脸。婆婆不忍心,终于决定搬来和我们同住。
搬家那天,她回去收拾东西忙了一阵,过来后又理顺了半天东西,很快就病倒了。由感冒引起的头昏、眼花、失眠、胃胀,一股脑儿跟着来,在床上连躺三天。我下班回来时,常听她念叨:“过去几年,真不把这点小毛病放眼里呢。”
一天晚上,我们三代人去洗澡。婆婆较胖,经受不住闷,以前都是她自己先洗好出去透气,女儿交给我洗。那天我见婆婆浑身乏力,就把女儿安顿在盆里,先帮婆婆洗。
婆婆的急性子因为这场病萎了不少。坐在小凳上的她顺从地跟着我的动作弓背、抬手、伸腿。这两条腿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罗圈的。早年公公在城里上班,婆婆一人在家种地、喂猪,伺候老小。后来子女上学了,开销更大,婆婆就种起了蔬菜。种蔬菜辛苦啊!不管冬夏泡在园子里不说,每天天不亮,一担菜就得挑到三四里外的集镇上。看着这两条又粗又弯的腿,我有些不忍相信,它们也真切地做过碎花裙子的梦。婆婆的两条胳膊,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与肩抬平。这是婆婆在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婆婆一辈子生了两男三女。那年月条件艰苦,月子里的产妇几乎得不到优待,吃山芋,吃麦仁,做的却是力气活。膀子就是刚满月干活时被西北风吹病的,一到阴雨天,酸疼交加。擦着婆婆粗糙松弛的身子,我仿佛看见了婆婆辛苦劳碌的大半生。为着子女,她付出了健康的身体和如花的容颜。
给婆婆擦好后,我让她坐莲蓬头下冲一冲,驱驱体内寒气。转过身来又给女儿擦洗。抚摸着女儿光滑充满弹性的皮肤,我想,我是听见了生命之花渐次开放又日渐凋零的声音,看见人生的昨天和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