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郡之有志,犹国之有史。所以察民风,验土俗,使前有所稽,后有所鉴,甚重典也。”地方志载录一方之山川形势、历史沿革、风土人情、典章文献,为“一方之全书”,历来为国人所重。方志修纂,肇于《周礼》,历代沿袭。自宋以降,渐成风气,迨及明清,此风更盛,官修私纂,蔚为巨观,遂成中华典籍一大门类。不仅可藉之“补史之缺,参史之错,详史之略,续史之无”,更能“达道义,章法式,通古今,表功勋,旌贤能”,以历史、名胜、礼俗、人物之美,激发民众热爱祖国,热爱家乡。
滕州自古以来为“三国五邑之地、文化昌明之邦”,历来有重视文教、编修方志的传统,从明代至民国,相沿不绝。隆庆元年(1567)邑人侯维藩梓行志书,惜已亡佚。嗣后万历十三年(1585)县令杨承父倡修《滕县志》,次年成书八卷。崇祯五年(1632)知县荆尔植延请名宿,就万历《滕县志》“稍加错综,间有附益”,仍编为八卷(今佚)。康熙十二年(1673),知县任玑“搜辑遗文,咨询掌故”,再为增补。康熙五十六年(1717),知县黄濬增修为十卷。道光二十六年(1846)知县王政再次增修,厘定为十四卷。至宣统二年(1910),邑人生克中续补道光《滕县志》,成《滕县续志稿》四卷。民国三十年(1941)乡贤高熙喆、生克昭等主持续修,成《续滕县志》五卷,由国学大师张元济作序。此外还有光绪中修《滕县乡土志》《滕县图志》等。不到四百年间,计凡九开志馆,成书十余部,蔚然可观。吾滕文脉绵久,于此可见。
在古滕县志书中,目前存世最早的万历《滕县志》最为重要。万历以前虽有旧志,但“疏略无伦次,不足以备文献”。万历十二年(1673)县令杨承父设志馆,延请乡贤王元宾等主修县志,王元宾“自出古籍千余卷,又旁搜故典,遍及邑中碣刻”,历经两年,“旧志之汰去者十八”,编成新志。此志“始图经,次沿革诸谱,次灾样,次山川,次方物,次风俗,次创设,次赋役,次祠祀,次古迹,次列传”,不仅发凡举例、提纲挈领有开创之功,更因体例完善、内载赅备被视为楷模。后续多次修志皆以万历《滕县志》为基础,“谨遵王公(即王元宾)成案”,堪称滕州方志之根源典范。
万历《滕县志》存一邑文献,成一家之言,为后世保留了珍贵的文化遗产。如其中《方物》《风俗》《赋役》诸志,记录了当时滕州的经济发展、社会变迁以及田地、户口、租税及徭役等内容,为研究明代经济史和土地、赋役制度提供了珍贵信息,久为学界重视。《创设》《祭祀》《古迹》诸志详细介绍了当时滕州的城池、官署、庙宇、古迹等情况,为我们重现滕州的旧貌提供了最关键的凭借。再如《创设》《山川》《古迹》等志以双行小字附载诗赋,为后续县志《艺文志》之滥觞,保存了与滕县相关的古代诗文碑记,其荦荦大者如《创设志》所录苏轼《滕县公堂记》,为苏文之名篇;《祠祀志》所录明儒湛若水《吊文公祠》更是仅见于此的珍稀材料,研究者称其“既有填补湛若水研究资料之空白的文献学价值,更因其罕见地高度评价滕文公而饱含思想史价值”。类似金玉,展卷皆是。崇祯续修时荆尔植盛赞此志:“阅之恍若桃园乍归,华胥初觉,云山草树都在目中。卓哉史笔,为一邑之文献矣!”可谓定评。
万历《滕县志》的重新发现亦堪称佳话。崇祯三年准备续修时,此志因天启二年(1622)战乱已极难得,久之方寻得一部,至明末已颇少见。目前国内已无原刻本,一度认为已经亡佚。直至1984年,时任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副馆长的乡贤丁志刚先生在日本尊经阁文库始发现万历《滕县志》一部,乃设法交换得其胶卷,并优先将胶卷交给滕县史志办复制印行,传世孤本,遂重现于世。此后万历《滕县志》多次重印,并收入1992年出版的《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刊》。
但长期以来,这部滕州最重要的方志却没有一部便于阅读的点校本。现在,在滕州市政协诸位同志的倡议主持之下,终于推出了万历《滕县志》的第一部整理本。校注者韩云冲先生利用业余时间逐字录入原文,再苦心孤诣断句揣摩,查找资料,注释校雠,切磋琢磨于同仁同好,请教释惑于学者专家,历时五载,始克蒇事。本书不仅作了标点,还对其中的字词典故作了注释和考证,并将原版书影一并附印,极大方便了普通读者阅读家乡县志,体例可谓尽善,功劳可谓卓异,用心可谓良苦!
“睹乔木而思故家,考文献而爱旧邦。”当年参修万历《滕县志》的滕县儒学教谕方元修在全书最后的跋文中感慨说,读了此书“乃今而知滕之所以为滕也”。相信我们的读者在阅读这部《明万历<滕县志>校注》之后,也会有同样的感受,知晓滕州何以成为滕州,热爱家乡,建设家乡。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