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母亲的手总是粗糙的,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口纹路,那是岁月和辛劳留下的印记。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可她的通情达理、胸怀宽广,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父亲是个直脾气,有一回和邻居因宅基地边界的事闹了矛盾。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邻居占了便宜,父亲占理。父亲气得在家直拍桌子。母亲却不慌不忙,拉着父亲的袖子说:”就你脾气大,咱别跟人家置气。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大了多不好。”父亲梗着脖子说:”明明是他们不对,凭啥咱要让步?”母亲叹了口气,眼神温和却坚定:“吃亏是福啊,他占了这点地也发不了财,咱让一让,以后相处也顺当。” 说着,母亲便拽着父亲去邻居家,主动说起了好话,说他年轻气盛,让邻居多担待。邻居不好意思,也承认了自己的不是,两家的矛盾就这么化解了。父亲回来还嘟囔,母亲却笑着说:”你呀,就不能学学屋檐滴水的智慧?”在母亲心里,邻里和睦比什么都重要,她用自己的宽容,维系着村里和谐的氛围。
母亲的勤劳更是让人敬佩。每天天还没亮,大概四五点钟,村里还是一片寂静,母亲就已经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家务,把屋里屋外归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扛着锄头去地里,拔草、施肥、收拾庄稼,露水打湿裤脚也浑不在意。我们村老辈传下来缉(编)锅盖、囤子的手艺活,母亲一有空就做。冬天天冷,麦秸秆和高粱秸皮都冻得硬邦邦的,母亲早早起来,坐在锅屋里开始赶制。手经常被浸湿的麦秸秆和高粱秸皮磨出血口子,口子裂得很深能看见肉里的白茬。可母亲从不喊疼,只是用医用胶布简单缠上,又接着干。一个冬天下来,母亲的双手满是血痂,粗糙得像老树皮,十指关节都肿成了纺锤形。但她看着屋檐下排成金色年轮的锅盖,脸上的笑纹比麦秸的纹路还密。就是靠这双手,母亲给我们兄弟俩攒够了学费。
上了初中,我们俩需要带煎饼和咸菜去学校。每到周末,母亲就早早起床,淘洗麦子。那麦子一桶可不少,母亲用扁担挑着,一步一步往镇上走。镇上的打麦糊子的地方离我们村有好几里路,母亲挑着担子,肩膀都压红了,却从不抱怨。回来后,她顾不上休息,就开始用地鏊子摊煎饼。地鏊子烧火得掌握好火候,母亲一会儿往灶里添把柴,一会儿用铲子翻动煎饼,往往一干就是多半天。热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母亲的脸上挂满了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透了。她却从来不喊累,只是说:“孩子们在学校吃不好,多带点煎饼,吃饱了才能好好学习。”周日返校前,母亲为我叠好了一周的干粮,炒好了我喜欢的咸菜。我看着那装满煎饼的袋子,再看看母亲给家里留的那点不多的煎饼,心里满是感动。
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对我们小家庭的爱护。我和爱人在外乡镇教书,有了孩子后,母亲主动来帮我们看孩子。每到周一,母亲天不亮就蹬着三轮车赶二十多里的路程到我们学校。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早上还起了浓雾,能见度不到十米。我忙于工作,忘记提前给母亲打电话说今天早上有雾学校不再升国旗,她可以不用这么早来。可母亲却顶着浓雾出发了。路上的雾太大了,她只能推着三轮车慢慢走,生怕看不见路出危险。就这样,她硬是一路摸索着,七点前来到了我们的单位。当我看到母亲时,她的头发、衣服上都沾满了雾气,脸冻得通红,双手也被冻得僵硬。我心疼得不行,赶紧把母亲拉进屋里,给她倒上热水。母亲却笑着说:“没事,我怕你们早上忙,孩子没人看,就想着早点来。”那一刻,我的心里特别难受,感觉特别对不起母亲。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我会愧疚一辈子。
母亲特别大方,每次家里的果树和地里的蔬菜收获了,她都要挑最好的送给邻居。苹果要挑又大又红的,黄瓜要挑直溜鲜嫩的,自己却留着个头小的、不新鲜的。邻居们都夸母亲善良,母亲总是说:“大家互相帮衬着,日子才过得热闹。”她用自己的淳朴善良,在村里维系着友善的邻里关系。虽然母亲没读过书,大道理不会讲,但她总是用行动教育我们做个知书达理的人,告诉我们吃亏是福,不要与人斤斤计较。
现在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本应该享清福了。可她习惯了劳动,总是闲不下来。偌大的年纪,还经常外出帮人家栽花种草,一有闲空就做起锅盖囤子等手工活。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满是心疼。母亲的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为家庭操劳。她用那双粗糙的手,撑起了我们的家,给了我们温暖和幸福。
母亲的手,是勤劳的手,是宽容的手,是充满爱的手。这双手,教会我做人的道理,让我懂得了善良、勤劳和宽容的意义。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欠母亲的,她的爱,比山高,比海深。愿时光能对母亲温柔一些,让她的晚年幸福安康。我会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感受到我的爱和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