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丹娜丝离去,天气时晴时雨。晚上,空中有一丝凉爽,我独自沿着河边散步。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想。
河边很安静。灯光洒在水面上,朦朦胧胧的。附近几个小小的码头,停泊着形态各异的船只。有新造的木船,端午节用来划龙舟的,船身光滑,在夜晚依然可见新刷上油漆;也有旧年的水泥船,到处是斑驳的痕迹。
石桥下,一个残破的小木船孤独地横在那里,在潺潺的流水声中轻轻摇晃。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古人那句“野渡无人舟自横”。在时光的长河中,它又曾有过怎样的故事。
这里也有一座石桥,是废弃的石桥,桥身爬满了岁月的青苔,仿佛是时光给它披上的一件古老的外衣。有人在桥上种了瓜果。那些无根之木,竟然能结出硕大的果实,也算一奇。时常看到有人在此垂钓。不论天气是寒是热,总有几个男人兴致勃勃地守着,一站就是大半天。如今,晚上已经没有划船人的身影,也没有锣鼓号子声,小河变得安静下来。
河边的小路长满了青草,也有青砖铺就的路,苔藓在砖缝生出。地滑溜溜的,我只能小心走路,怕滑倒,也怕惊醒草丛里各种小昆虫。谁还不曾在黑暗中编织过自己的梦境呢?不必打扰,不能打扰。我只是这宁静夏夜的一个匆匆过客。
河边的树上,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虽不算太浓烈,却也没有停歇的意思。那声音婉转含蓄,当然比不得此时北方蝉鸣的大合唱般热烈激昂。青蛙也在叫着,似乎总要表达点什么。在这样的季节,叫不出名字的昆虫的叫声更是杂乱无章。这一切声响,并没有影响我散步的心情。万物有序,各行其道罢了。我想你们叫你们的,我走我的,听与不听,全在于我。至于那叫声里究竟想表达什么,我似乎也没有兴趣去探究。
抬头时,一架飞机正飞过,它的灯光在夜空中闪烁,应该是从不远的温州机场起飞,飞向更遥远的地方吧。天空有月亮,但很快就被云遮住了。有时又发出幽蓝的光,不知是雨后天气的原因,还是某种特异的气象?这夏夜总是神秘无解。
河边的树还真不少,有枇杷树、柚子树、胡枝子、迎春树、松柏树、银杏树、桂花树、棕榈树、紫薇树等。果子是可以品尝的。开在最寒冷季节的枇杷树,夏天到来之前就成熟了。而柚子到秋天就变得金黄。我时常品尝这些半野生的果实,它们的味道纯正而自然,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甜美。当然高大的银杏树总让我想起老家院墙的银杏;满树的金桂花又时常忆起和父母亲一起采摘桂花的情形。
河边漫步,有时什么也没想,有时又是思绪翩飞不知所踪。孤独,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伙伴,时刻陪伴着我。然而,我想,你在意孤独,它就是孤独;你不在意孤独,它就是自由。回顾这些年走过的路,长长短短,有多少弯路,有多少捷径。其实,凡是想着走捷径的无一不是多走了冤枉路,甚至输掉了时间,还输掉了机会。比如,这河边小道大概就是三百米,走快走慢,总是差不多抵达。抵达后,再走一圈,如此反复,先前节省下的时间又能用到何处。人生亦是如此,有些过程是无法省略的,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才能有真正的收获。
北人南下三十年,所经历者也多。年轻时遇事多有不甘,总想着做出点成绩,心里惦记的东西太多太多。我反而忽略了身边的风景,缺失了对亲人的陪伴,错过了最佳的阅读时光,也错过了行走山水间的惬意。如今想来,心中难免遗憾。这段河实在狭窄,水也不清澈,夜色掩盖了它许多的丑陋。当初,我是坐着轮船,在大海的辽阔中穿行,然后定居于这河的附近。其实,并不用纠结于漂在何处,活着的意义就在于用心去活着。
一弯残月又升起来,普照着大地。然而,在城市那闪亮的灯光里,她又失去了皎洁。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水里、树上的叫声似乎停歇了。片刻的安静,不仅属于自我,也属于这长长的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