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下楼走步,遇上七号楼的一位邻居:“今早还好,有点儿风。”我说:“是呀!这个夏天太难熬了,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他接着我的话茬说:“今年夏天又是一个苦夏呀!”我还想听他再说点儿什么,可他向我点了点头,踮起脚尖跑了起来。他这些天一天没落,每天早上都在小区小跑半个多小时。他赤裸着上身,背心搭在左肩上,汗水顺着脊背流淌,一边跑着,一边用手挥洒身上的汗水。
对这个夏天我用了一个形容词——“难熬”,这虽是我个人的感受,但对大多数老人来说恐怕都一样。难熬二字是我发自内心的,我活到七十多岁,总觉得这个夏天是最热的,高温自不待言,而且是持续高温,从初伏到大暑,其中有近一个月,气温从上了30度就一直在35度上下徘徊,一波波的热浪如滚滚洪流向人们袭来。去年是三伏加一伏,号称加长版的夏天。今年虽没有加长,但农历闰六月,两个六月恐怕比加一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年夏天热得是有点儿出格、邪乎,网络上不时曝出新闻,高温下有的地方柏油马路热得流油,太阳能灯着火,行驶着的汽车自燃,烈日下在铁板上煎鸡蛋,等等。那天老伴晨练回家还告诉我一件事情,说她们正打着柔力球,有一门庆典用的电子炮走在路上突然响了,把大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车胎爆了呢。
热,是今年夏天人们的流行语,是说得最多的一个字,好像这个字也充满了热度,人们见了面一个热字才出口,一股热浪便迎面扑来。
其实进城之前,尤其是小时候,我是不怕热、不怕过夏天的,而且还特别喜欢过夏天。我之所以喜欢过夏天,总觉得夏天不同于冬天,特别是对穷人,夏天比冬天好过、好对付,有躲藏的地方,孩子们还有好玩的去处。白天可以到大树底下看蚂蚁上树,可以趁午饭前后的时间到南河里泡个澡。晚上可以到村前粮场上纳凉,如果不愿意回家睡觉,紧挨粮场就是一条河,沙滩是一张天然的大床。虽然当时乡村还没时兴电风扇,空调更是后来的事,人们热了只能借助芭蕉扇、蒲扇、麦梃扇、纸折扇等,还有的人家,由于家里人口多,每人连一把扇子都摊不上,热了只好用纸板做扇子。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能够痛快地度过一个个炎热的夏天,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农谚讲,该热不热,五谷不接;该冷不冷,人生灾病。人们不仅能坦然地面对和接受热和冷,而且还能辩证地看待热和冷。
我是从什么时候怕热甚至讨厌过夏天的呢?仔细想了想,其实就是近几年的事情。我进城后虽然有几年过夏天有点不适应,主要是白天热了没地方洗澡,只能关上门用湿毛巾擦擦身子。晚上热了更是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屋里“焐酱”。可有了电风扇和空调就不一样了,并且一个夏天空调也开不了几天,记忆里一年室内空调夜晚开不过一周,且只是睡前预冷,开半个多小时,睡前和灯一起关闭。
“今年又是一个苦夏”,邻居的话让我想起自己早年间对亲友们反复说过的一句话:“我不苦夏,人家过夏天会拉膘,我过夏天反而还会添膘。”我说的是实话,的确如此。我过夏天身体好,能吃也能睡,一个夏天能添几斤肉。可过冬天就不行了,怕感冒又常常感冒,而且感冒后多会留下后遗症——咳嗽,等病好了,夏天积存的脂肪也不见了。
苦夏之苦,对我来说莫过于三件事,这第一件事嘛,就是睡不好觉。我通常睡眠都不好,睡到中间常常会醒,而且得过好长时间才能重新入睡。进入炎热的夏天就更睡不好了,常常一夜热醒四五次。开始还不敢开空调,因为我和老伴都惧怕空调,只是在睡前开半个多小时预冷,趁着凉气入睡。可后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在醒来时开一会儿,怕自己睡着了,等开一会儿就关上。如此再三再四,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有一次我把空调打开后睡着了,醒来后感到浑身不舒服。我的腿腰告诉我,我是宁热勿冷,身上出点儿汗才好。天热怨夜长。有几次不到早上五点我就醒了,再躺着就不停地出汗,索性爬起来,洗把脸躺在沙发上继续躺一会儿。通常情况下我都是早饭后看会儿书,但自从进入高温后,被热得心烦意乱,书也看得很少,因为端起书来就打瞌睡,有时候一页书看不完就眯瞪起来。写作基本上停了下来,不是不想写,而是大脑滞涩,一点头绪都理不出来。不过还上网,但眼睛似乎出了问题,老伴说我眼疼是上网上的。电视剧倒是比过去看得多,但剧情差的常使人看着看着就打了盹。
苦夏之苦,再一件事就是蚊虫叮咬。我是一个特讨蚊子喜欢的人,我和邻居老薄兄弟坐在一起,蚊子从来不叮咬他,而专拣我叮咬,防不胜防,下一次楼总要留下五六个符号。为此我常随身携带一瓶风油精,发现被叮咬后立即涂上风油精。一日窃想,蚊虫乃世间比较弱小的生物,并且在《聚蚊谣》中被诗人视为小人,可它欺负起人来却一点不含糊,可见人才是世间的受气包,谁都可以欺负。有一次我上楼后才发现,胳膊上有一处发痒,以为是刚才在楼下被蚊子叮的,但抹了风油精后仍不见好转,而且开始红肿,起了一个很高的台子,痒得连觉都睡不好。女儿知道后专门网购了一种专治蚊虫叮咬的药膏,抹了一周后才痊愈。“沉沉夏夜兰堂开,飞蚊伺暗声如雷。”过夏天我除了怕热就是怕蚊子,好在今年在家中夜晚一次没被蚊子叮咬过,为此我曾犯过疑惑,因为往年都被叮咬多次。“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在室外被蚊虫叮咬我毫无办法,只能被动地挨咬,但在家里我说了算,“枪手”“蚊香”早预备着呢,蚊虫又能奈我何?
最后一件是紫外线过敏。我紫外线过敏是近两三年的事,之前无论日头多么毒都没事的。我第一次紫外线过敏是在三年前,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应乡下老同学之邀去故乡水泉酱油公社了解传统酱油、醋的制作工艺流程,在晒酱场把胳膊晒得通红,回城后奇痒难耐。这是怎么回事呢?以前没有过呀?女儿知道我回去的事情,说你是对紫外线过敏吧?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又说给邻居听,他肯定地说,一定是紫外线过敏。果不其然,之后我又经历过几次,都有同样的症状出现。我想我是越活越娇气了,以前在生产队劳动,无论被烈日晒得多厉害,都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后来女儿给我买了防晒服,不过我一次都没穿过,觉得穿防晒服是女人们的事情,似我等皮老肉糙之人穿防晒服,会被人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