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黄昏,当我驾车驶过鲍沟街,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我放缓车速,最终停靠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边。摇下车窗,笃西大道的喧嚣便如潮水般涌来——汽车的鸣笛声、商贩的吆喝声、行人匆匆的脚步声,这些曾经构成我整个世界的声音,如今听来却像隔着一层薄纱,既真切又遥远。
我的故乡,正在以一种我无法拥抱的方式存在着。
因压煤搬迁,老屋两年前已被彻底拆除。那片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地,如今只剩下一片平整的废墟,偶尔有几簇野草从瓦砾间顽强地探出头来,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故事。我记忆中的家园,有祖母坐在门槛上择菜的侧影,有父亲在院子里修剪铁树的背影,有夏夜里一家人摇着蒲扇数星星的温馨。而今,这一切都被连根拔起,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垮了我精心构筑的田园梦。
最让我怅然的是,当我每日路过这片故土,竟再也找不到那份血脉相连的亲切。街道还是那条街道,集市还是那个集市,甚至连路口那家老字号烧饼铺的香味都依旧如故,可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温暖的归属感。
我成了故乡的异乡人。
有时我会特意早一些出门,将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沿着新修的柏油路慢慢行走。试图在某个转角,遇见曾经的自己;在某个瞬间,听见故乡的心跳。可是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乡音。
拆迁拆毁的何止是砖瓦土木,更是一代人精神的栖所,是游子归乡的路标。那些承载着童年记忆的街巷,那些印刻着成长足迹的角落,都随着推土机的轰鸣声,化作记忆里的尘埃。
如今,我依然每天路过这里。每一次路过,都是一次无声的告别。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回不到这片具体的土地,而是回不到那个曾经完整的、温暖的世界。故乡成了他乡,而乡愁,成了我唯一能带走的行囊。
夕阳西下,我启动车子,缓缓驶离这条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后视镜里,故土渐渐远去,而前方,是日复一日的路途。我这棵无根的浮萍,带着故乡的影子,继续漂流在人生的长河里。只是我知道,无论漂向何方,那片已经消失的故土,永远是我梦中最温柔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