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 文/图
滕州街头,空气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咸香,仔细辨认,便知是哪户人家灶台上正焖着酱鸡。厚实的老瓷盆里堆满手撕的鸡肉丝,裹着黢黑油亮的酱汁,几片青红椒随意点缀,底下汪着琥珀色的鸡油,一筷头下去,舌尖先撞上发酵黄豆的醇,再翻出花椒的辛,最后是鸡丝纤维间渗出的甜——这是独属北方的秋日慰藉。
酱香入骨,秋日滋补藏拙朴
滕州酱鸡的底气,从选鸡便见真章。本地散养的芦花鸡最受青睐,秋凉后鸡群啄食草籽、小虫,积攒出一身紧实的肉。宰杀时留半碗鸡血凝成块,说是“原汤配原食”;黄豆酱必选城南老作坊的三年陈酿,揭开坛子能闻到近似酱油曲的深沉气息。
看似粗犷的手撕法,实则存着对营养的讲究。整鸡炖到骨肉将离未离时捞出,趁热顺着肌理撕成粗丝,筋膜不断、汁水不散。若是用刀切,断面齐整却失了纤维吸附酱汁的能力。酱料也非一味重咸,陈皮、八角在热油里焙出药香,兑入蜂蜜水调和,既减盐分摄入,又添一抹温润——老辈人管这叫“以甘养脾”。
一盆酱鸡上桌,总能勾出几样应季配角。新刨的藕带切段焯水,脆生生地拌进鸡丝里解腻;霜打过的白菜帮子切丝垫底,吸饱酱汁后比肉还抢手。最妙的是舀一勺凝固的鸡油,抹在刚烙的单饼上卷着吃,动物油脂遇热化开的瞬间,秋寒便被挡在门外三分。
火候沉浮,家常技法见功夫
灶台上的铁锅烧得发蓝,菜籽油呛葱姜时,须抓一把干辣椒碎撒进去——这是滕州人家不言的默契。焯过水的整鸡皮朝下贴着锅底煎,待鸡皮蜷曲泛黄,浇一圈酱油激出焦糖香,此时方倒入没过鸡身的井水。火苗舔着锅沿,滚头渐渐从浑浊转清亮,肉香混着酱香漫过院墙。
小火慢煨的时辰里,鸡肉的肌苷酸与酱料的氨基酸悄然相拥。掌勺人拿筷子戳鸡腿根试探火候:“扎进去利索,拔出来挂汁”才算到位。沥干的鸡不能放凉,需就着滚烫劲儿上手撕,指尖被烫得发红也顾不得。撕罢的鸡骨架丢回汤里滚两遭,撒把葱花便成一道鸡架豆腐汤,物尽其用的智慧全在里头。
装盘时讲究“乱中有序”。鸡丝堆成小山,顶端撒炸酥的花生碎,淋酱汁须从山顶浇下,看棕红的瀑布漫过沟壑。临上桌前再点几滴滕州特产的柿子醋,果酸的轻盈跃于酱香之上,像是给厚重的秋味开了一扇窗。
深秋的滕州人家里,一盆手撕酱鸡能连着吃三天。头天热吃,第二日拌凉,剩下的鸡油掺上辣子炒白菜,仍是下饭的利器。味道层层叠叠加码,日子便在这般扎实的滋味里,过出稠稠暖暖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