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娘总是在春天抓几只小鸡来喂,一则是筛下母鸡生蛋,换回油盐酱醋茶,二则是养几只公鸡,筛一只留下做种鸡。如果一群鸡没有公鸡,母鸡下的蛋孵不出小鸡,鸡蛋也卖不出去,尤其是开春。其余的公鸡不是被娘卖掉换钱花,就是送人。至于娘养了那么多年的鸡,那么多的鸡,我们弟兄几个小时还真没吃上几回。那是真舍不得吃,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会吃到鸡的。
有一次,半夜里被鸡的叫喊声惊醒,鸡没命地叫,听得人头皮直发麻,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娘经验多,就知道这是黄鼠狼在偷鸡吃,便折身起床,麻利地穿上外套,一边大声喊着吓唬黄鼠狼,一边打开屋门往外冲。娘还是晚了一步,一只老母鸡被咬得奄奄一息,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如果再晚出来半步,鸡就被黄鼠狼给叼走了(若是有人偷鸡,是不能开门去逮小偷的,怕小偷狗急跳墙)。
到了天亮,娘让父亲把鸡杀了,给我们炖土豆吃。杀鸡的时候,我就在跟前,等到开膛破肚的时候,胸膛内一层黄澄澄的油脂冒着热气,一大把由乒乓球大小一直到小米粒大小的蛋卵呈现在眼前,多可惜呀,要不是那只可恶的黄鼠狼,这只母鸡得下多少蛋呀。不过,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这倒是值得庆幸,毕竟多了一次吃鸡的机会。
还有一次,下午放学回家,进门就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心里想,今天娘怎么舍得呢,能炖上肉吃?再看娘,铁青着脸,嘴角的白唾沫星子还没散去,正在那儿生闷气呢。吃饭的时候,从父亲的三言两语里得知,下午我们上学刚走,我家的鸡就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给撞死了,那可是娘最喜欢的芦花母鸡了,能下蛋,蛋还大。撞鸡的人吓得立马骑车逃之夭夭,生怕被逮到赔钱,那时都穷,哪来的钱赔?娘得知后,气不打一处来,生生骂了一下午的街,直到我们快放学了,怕给我们留下负面影响,这才回家,只是气还没消。鸡肉虽香,只是苦了我的娘,家里少了进项,本就不好过的日子,现在更加困难,年少的我们,也就得更加缺少营养了。
还有一次,是我在扬州的表姐来看望奶奶,顺便看看我的娘。娘是要面子的人,多年不来一次的亲戚,怎么也要留下吃一顿饭,况且表姐还提着礼物。那时哪里有钱买这肉那鱼,只好把一只养了两年正值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招待我的表姐。娘的手巧,一鸡三吃,煮鸡的汤下了面叶,鸡脯肉包了鸡丝馄饨,下杂炖了萝卜。吃饭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是不能上桌的,就那么一只鸡,分成那么几份,哪还够我们兄弟几个抢的,况且面还是从大娘家借的那么一点点,只能捏几个馄饨。等客人们吃饱喝足了,走了,娘才出门吆喝着我们回家,把些剩饭剩菜拾掇一些,热一热,我们也吃得津津有味,毕竟有肉有汤。
至于真正为改善伙食而吃鸡,那就要到土地联产承包制施行,土地政策发生改变之后。粮食满仓,心中不慌,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年抓十几二十只小鸡喂养,但是目的不一样了,从纯粹为了讨生活,到有意识的改善生活,这多亏了共产党卓越的领导,才使得人民群众有了盼头,有了好生活。
大学放暑假,帮娘在地里干了一天的活,才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也才知父母养育我们的艰辛,也才知自己不努力的后果是什么。娘看着自己的娃累得够呛,就说,今天我们炒个小鸡吃,让父亲逮了一只个头最大、但还不到二斤、才喂了四五个月的小公鸡杀了。热水烫了拔毛,去内脏杂碎,光腚鸡也就一斤多点。父亲在家剁鸡,娘则是到菜园里找来皮薄、微辣、鲜嫩的灯笼椒,加之老葱,黄姜、大蒜、花椒、大茴、香菜等佐料,在娘自制的地锅上,噼噼啪啪,吱吱啦啦,油少声音大,火大肉嫩香,把佐料加上,盛盘出锅。往桌上端的时候,香气四溢,馋得我是口水连连。娘没什么技巧,炒出来的鸡还有点煳,可就是好吃。我们连肉带骨头没有一点吐出嘴的,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牙齿正好,咀嚼起骨头来振得耳膜咯咯直响。这次吃鸡,终身难忘,现在的炒鸡,再好吃也不过皮毛而已。
现代社会更进步了,生活条件更好了,可以说是随便吃,尤其是滕州这几年打出的名片,滕州辣子鸡,确实时兴了一段时间,有几家也确实是好吃。
辣子鸡是宴席上最后的一道菜,上了辣子鸡,就说明菜上齐了,主宾该发话上饭吃饭了。不过现在的滕州辣子鸡,已经被利欲熏心的人坏了名声,没有以前的质量和口味了,吃起来味同嚼蜡,没人再去动一筷子,想起来真的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