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卖薹菜。其实这一农谚还有一个版本,就是: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烀咸菜。
农历三月,清明前后,是李子开花的时节,也是故乡人烀咸菜的日子。听村里老人说,清明节前烀的咸菜不易坏,放多长时间都行。在那些天里,村里的炊烟冒得特别欢实,伴着缕缕飘散的炊烟,在街上走一遭,无论你走到哪儿,都能闻到新咸菜浓郁的香味。
所谓烀咸菜,就是把用盐腌制晒干的腊菜疙瘩、苤蓝疙瘩、雪里蕻和腊菜缨子,加水一起放在锅里烀。这里之所以用了一个“烀”而没用“煮”,就是说用时较长,且要用慢火。烀一锅咸菜,起码得用两个多时辰,否则就烀不透,咸菜就会不香。那么,什么样的咸菜才算是好咸菜呢?依我看就是新烀的咸菜疙瘩呈古铜色,或者酱紫色。当然,也有把咸菜烀成黑色的。但无论是何种颜色,都统称为老咸菜。
烀老咸菜的讲究比较多,除了季节与时间,为了能使老咸菜存放的时间长,有的在烀咸菜时还往里面添加一块肥猪肉。说这样烀出来的老咸菜就不怕沾油了,相对也就保存的时间长一些。对于这一方法,早年在故乡烀咸菜时我也尝试过,并且非常成功。
说到烀老咸菜,早年在乡间哪家不腌一缸腊菜疙瘩和腊菜缨子?不烀一锅老咸菜?所腌腊疙瘩要视其大小,有的切成四瓣,有的切成六瓣,为了好晒好烀也有切成多瓣的。腊菜疙瘩和腊菜缨子腌一冬天,开春后要捞出沥干后晒。那段日子,几乎家家庭院里都支着一领箔,在上面摊晒腌好的腊疙瘩和腊菜缨子。那些天腌咸菜的味道充斥着街巷,如果您从街上走那味道会直往您鼻孔里钻。咸菜既是庄户菜,又是庄户人家的当家菜和长远菜。倘若家里连老咸菜都没有,那日子可就真难捱了。那时候村里人的早餐,几乎都是瓜干糊涂和老咸菜。旧时乡间在吃食方面有一句话:绿豆米糊豆老咸菜。在庄户人眼里,这是佳配,也是上等的吃食。
在我的印象里,凡是20世纪60年代上学住校的农村学生,差不多都是吃老咸菜过来的。那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星期天回学校,除了带一包袱瓜干煎饼外,还要带一罐子或一瓶子老咸菜。家境好一点的,在咸菜里还能滴几滴油,最好的也不过是用油和葱花把咸菜炒一炒。家境贫寒的,咸菜里甚至连个油星都没有。由于长时间吃瓜干煎饼老咸菜,有好多同学得了胃病。
现在生活好了,可老咸菜却从没离开过餐桌。虽然城里人大都不腌咸菜烀咸菜了,但集市上却从来不缺少它。当然,一些喜欢吃老咸菜或者腊疙瘩的乡下人,即使搬到城里生活,每年依然忘不了腌一缸腊疙瘩,我们小区就有这样的业主。是的,他们似乎就好这一口,或者乐于享受这一过程,进而留住舌尖上的记忆或乡愁。我家邻居几乎每年都腌一缸腊菜疙瘩,在清明前后都会烀一锅咸菜,与邻居们分享。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邻居朱姐,手里正端着一碗刚出锅的咸菜。她谦恭地说,烀得不好,给您点您尝尝。我一面说着谢谢,一面慌不择言地说,一定好吃,看这颜色保准好吃。
那天下午妻子回家,我把邻居送咸菜的事说与她听。她竟然再次提起早年在冯卯公社工作时亲见的一件事情。有一天,住在同一公社大院的邻居,家里来了一个亲戚,她家老太太竟然做了一个猪肉烩咸菜待客。妻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说用猪肉烩什么不好,可她老人家却偏偏烩了咸菜,真是委屈肉了。我却对妻子说,老太太还停留在过去的日子里,在她眼里咸菜恐怕是最好的菜品了。接着话头我又说,这算什么,我在老家时还做过鸡蛋炒咸菜呢!妻子笑过之后说,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要是搁在当下,还不让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