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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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12日 星期一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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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粒粮食

  母亲常常对我们兄妹几个说,人勤地不懒,庄稼人不要辜负了土地,更不要浪费粮食,哪怕是一粒粮食,也是很金贵的。我懂得母亲说这话的意思,她是在谆谆教导我们一定要做一个勤奋的人,作为一个庄稼人,干活不能偷懒,要对得起脚下的土地,要舍得流汗,而且,还要珍惜每一粒粮食,因为,每一粒粮食都是来之不易的。平常的日子里,我家每次吃完饭,母亲总会把剩饭剩菜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旧盆子里,然后端出去喂猪或者喂羊。家里的鸡和鹅总是能够把我们吃剩下的残渣剩饭吃个干干净净,最让人怜惜的,是家里的那几只羊,它们总是非常小心地把旧盆子里的那些剩饭剩汤吃喝干净,然后还把盆子舔得像用水刷洗过一样,母亲站在旁边会笑着说,这几只羊真懂得珍惜粮食。

  每一粒粮食真的是来之不易的。在农村的三夏大忙或三秋大忙时节,庄稼人开始收获地里的庄稼了,这时候,父亲的后背被热辣辣的阳光晒得黑里透红,两个膀子被晒出了一个个血泡,在阳光的炙烤下,那血泡亮晶晶的,能看到里面的血液,一碰就揪心地疼。但是,父亲毫不在乎这个,他每天带着全家人早出晚归,晌午还在顶着热辣辣的阳光抢收庄稼,生怕下一场雨,会让盼望许久的收获受到不可估量的损失。母亲也和父亲一样,为了把眼看到手的庄稼收回家,真的做到颗粒归仓,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地里非常静,邻居们都收工回家吃晚饭了,母亲还在地里静静地收割庄稼。父亲以及我们兄妹也和母亲一起,在月光下忙着收割庄稼,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起,母亲忽然一边干活一边轻轻唱起了一首歌:“秋天到来收获忙,粮食粒粒收进仓,一年有个好收成,有了粮食心不慌……”母亲的声音尽管不大,但是,却荡气回肠,唱到激越之处,分明有着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又仿佛是飞流的瀑布从高空奔泻落下,水珠四处溅起,清脆悠长,萦回不绝。

  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粮食,我格外亲切。毕竟,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和庄稼朝夕相处,每天和粮食几乎是形影不离,农村长大的孩子能够分清楚谷穗和高粱,能够分清楚芝麻和蓖麻,能够知道哪个是绵羊哪个是山羊。在农村孩子眼里,粮食都是能够吃的,什么是蔬菜,什么是猪肉和羊肉,一看就知道了。因为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所以,若是看到地上有散落的一粒粮食,我也想弯腰把它捡拾起来,不让浪费。一颗粮食的种子是神奇的,它能够长出十几粒甚至几十粒上百粒的粮食,有时候可以救活一个人的命。

  我忽然想起了少年时的一个中午,全家人在地里忙着收割庄稼,顾不上回家吃饭,母亲回家做好了饭菜,然后送到了地里,一家人就坐在地头的那棵大树下吃饭。父亲拿起一根在冰凉的井水里浸泡得凉丝丝的黄瓜,使劲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小米汤,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抬头仰望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大声说道:“能有粮食吃,真是咱们庄稼人的一大福气啊!”我们几个人也都惬意地吃着母亲送来的饭菜,轻声笑了。

  一粒普普通通的粮食,从播种到萌芽到成长到收获,庄稼人要锄草,要施肥,要浇灌,要治理病虫害,其中的辛苦难以说尽。当麦穗开始灌浆的时候,当一阵阵清风在麦子的叶子上轻轻吹拂过去,当第一滴露珠在一瞬间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当一个庄稼人用镰刀割下了第一把麦子,收获时节就来到了。这时,村里的所有人都涌向了田间地头,他们手里拿着的镰刀都被磨得光闪闪的,锃明瓦亮。村子里所有的小孩子也都挎着篮子开始捡拾在收割时被遗落在地里的麦穗,而蚂蚱和蟋蟀们,也在这个时候长得丰丰满满的,那些在地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用青碧的草梗把捉到的蚂蚱串成长长的一串,他们期待着拿到家里在灶台上将这些蚂蚱烧得香喷喷的,美美饱餐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被浪费的粮食,我的心中总是沉甸甸的。少年时,在我的老家西场村,当我看到一粒粒的小麦在打麦场里被木锨高高地抛撒到空中,然后又像一粒粒小小的珍珠一样落在地上,一个个庄稼人满头是汗的在扬场。扬场就是小麦经过碾压之后就脱粒了,这样脱粒之后的小麦中有麦糠和一些散碎的小麦叶子,要想把麦糠和那些散碎的小麦叶子从一粒粒的麦子中给清除出去,就需要趁着有风的时候用木锨把刚刚脱粒的小麦高高扬起来,风把麦糠和散碎的小麦叶子吹到了一边,一粒粒的麦子落下来,就干干净净的,没有杂物在其中了。扬场之后,把干干净净的小麦装到袋子里,运回家,就算是这一季的粮食收获成功了。不过,收回家之后的粮食还要经过好几次的晾晒,才能不生虫子,不发霉,贮存起来成为人们一日三餐的口粮。庄稼人为了收获粮食,身上满是努力的汗水。这样的情景,让我对庄稼人和土地以及粮食都充满了深深的爱和感恩。

  我不能忘记母亲一次次说过的话,每一粒粮食都是很金贵的,每一粒粮食都是来之不易的。是的,我不能忘记这样的叮嘱,这是一种朴素而无声的坚持。因为,我也深深懂得并永远记得这样的诗句,那就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明白,这样的诗句和母亲的叮嘱一样,会陪伴我一生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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