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一天天的玩闹中,日子过去了,伴着星光沉沉入睡的孩子们心里期盼的是长大;长大后,在无休止的忙碌中,日子好不容易挨过去了,疲惫到困乏的大人却渴望做回孩子。真傻啊,无论大人还是孩子。然而话又说回来,人还是要带些“傻气”才可爱。过于精明的人,反倒不容易被人们喜爱。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就有这样一位深谙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之道的作家——老舍。
要深入了解一位作家,最好的方法就是读他的散文。散文集《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文章选自《老舍文集》。初看到这个题目,我一下想到了丰子恺先生所画的漫画,由于“热爱”和“亲近”,丰子恺先生得以发现一个和成人世界完全不同的儿童世界。孩童的天真率性为他带去创作的灵感,最终成为一幅幅寓意深刻的画作,其中指涉的主题既有对人世的辛辣批评,又有对生命的敬畏拥抱。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老舍先生会怎样评价自己的童年呢?这两位大家又会不会对某些相同的母题产生共鸣呢,譬如对儿童的赞美、对乡人的眷恋?抱着这样的心情,我翻开了这本书。
老舍先生的这本散文集共有五个章节,第一节写童年往事,其中的《买彩票》一文令我印象深刻,作者以孩子的视角讲述了村里人凑钱买彩票一事,在得知并未中奖后,村人上门讨要资金,姐姐因此心绪不宁而病倒,“我”却香甜入睡。通过孩子的视角,老舍先生还原了事件的全貌,并呈现出一个值得玩味的人性问题。但对事件本身,老舍先生却不着一字评价,文章也由此产生了两对张力:一是孩子与大人(懵懂与成熟)之间的张力,二是文章与读者(“傻气”与理性)的张力。第二节写成年人的世界,在这一节,老舍先生用文字串联起了长大过程中的一件件小事,通过讲述成长所遇挫折、成人之后的不易,刻画出了一个为生活所困的血肉之躯。一个会被孩子烦扰,会被邻里关系烦忧、对金钱有所追求的活生生的人的形象,一下拉近了老舍先生与读者的距离;三至五节,老舍先生从斯人已去写到但行前路,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饱经磨难的人,正站在路口回望过去单纯美好的时光,而后迎着几丝微风、几点雨水,对着自己加油鼓劲。
从全书的主旨来看,老舍先生试图用文字引导读者去探索生活中的纯真与美好,不要被眼前暂时的困难与挫折所打败。这本书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老舍先生并没有采用“鸡汤式”的灌输,而是淡淡讲述自己的经历,传递他人生路上的感悟。这位善于苦中作乐、享受生活的老人稳稳地站立在你的面前,将故事娓娓道来,在不经意的瞬间,为你带来一段震慑心扉的文字——“记忆中也有痛苦危险,可是希望会把过去的恐怖裹上一层糖衣。”正当你感动不已时,他却突然转身离去。那是一种轻描淡写式的自我告白,其中又混杂着各种滋味,既有对家乡的依恋、对故友的相思,也有为生活的劳累、为生命的欢喜。时间像是雨季时不断变换面孔的天空,而老舍先生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天幕下伫立,历史在他的周身流动。一种永恒隽永的宁静通过文字延续了下来,那是包容万物的接纳,是平和近人的心境。在偶然的时刻,人们能在平稳无风的湖泊之上,瞥见老舍先生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老舍先生永远那样悲天悯人,一如太平湖边整齐的衣物般纯粹、干净。
文学是生活的反映,文学更是现代人的精神寄托。对于这本书的主题,我们或许可以作另一种理解,这本书展示了这样一个社会群像、这样一种社会共性——许多人都曾有过脱离生活的束缚,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成为自己理想模样的念想。而这本书告诉我们的是,我们可以选择这条道路,只要我们能够自洽,能够自我宽解,接受自己的“普通”。这种“普通”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够优秀,而是要我们去关注自己作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个体的存在,去看到自己善良、细致的一面。
生命苦涩,然而值得,这大概是老舍先生想要传递的内容吧!愿读者都能通过此书,对自己的人生与生活充满更多的勇气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