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州”,也许大多数人想到的是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东方之门,抑或是“姑苏城外寒山寺”,但我首先想到的是氤氲着热气的汤面。
苏州汤面,初尝惊艳,再尝依然。十几年前,太阳初升,和姑姑从宾馆出门,打算随便对付几口去往景点。寻常的街巷间,看到一家古朴的面馆。红汤细面,可以单独当菜吃的浇头,看着就好吃的外观……拿起筷子,不由狼吞虎咽,可也品得出汤汁曾反复熬煎,和科技与狠活丝毫无关。
不同于家乡大肉手擀面的豪爽直率,苏式汤面以直径不超1.5毫米的细面,清而不油的汤和种类丰富的浇头为特点。在苏州“吃面要吃汤,听戏要听腔”。在食客们看不到的厨房里,猪骨、鳝骨、鸡肉等诸多不相干的食材沉浮于水中,汤色变浊,但经文火细细熬煮出精华后,最终变成近乎透明的汤,通常分为无色、浅琥珀色和深玛瑙色三种汤汁。原本我不知道汤是一定要喝的,随便品尝了一下,入口鲜美、微微带甜,继而捧起碗,连汤带面吃个底朝天。一直以为江南鱼米乡盛产水稻,却未曾想汤面也如此令人垂涎,从此念念不忘。
几年后,歌曲《盗将行》火遍大街小巷,“入巷间吃汤面”一句反复在耳畔心头萦绕,大脑颞叶自动翻译成“入姑苏吃汤面”。于是尽管当时江南下着多年不遇的大雪,我还是欣然前往,走下火车后,直奔面馆要了一份三虾面,一层粉红的虾仁卧在面上,量大又新鲜。
从那以后,我也常常想再吃汤面,试着去寻找家乡有没有苏式面馆或汤面,总是失望而归。前几天来吴郡,连吃好几顿汤面犒劳馋了很久的胃。许是汤面也有灵魂,知道我的朝思暮想,每一次碗中的面都如篦子篦过一样,或是并列的直线,或呈微微的弧线,都整齐精致若女子的青丝般,实之为珍馐美馔。告别姑苏前,最后一顿奢侈地点了蟹黄面,慰藉了舌尖上的想念。
苏州食事中,一碗碗的人间烟火里,有松鼠鳜鱼、万三蹄、碧螺虾仁、蟹粉豆腐……千年间,锅里雾气飞旋出灶台,在木窗上、玻璃上凝结成珠,也流淌入本地人的饮食基因。其中最抚凡人心的是汤面,陪伴人们从清晨、午饭直到夜晚。
面馆的隔壁,昆曲的水磨腔与电子乐在同一个小巷中响起;古镇古街的河面上,桨声灯影间倒映着新生咖啡店的招牌。如这座古城一般,汤面年代久远,也同样兼收并蓄。一碗面得以延续,不仅得益于其制作的精湛,还因它既有高端的蟹黄面,也容得下亲民的阳春面。几百一碗的蟹黄面上得了星级饭店;精致餐厅的桌子边,年轻人用滤镜把几十块的面拍出网红风;六七块钱的阳春面下得了普通街巷市井间,甚至可以便宜到三四块钱。热气腾腾的瓷碗前,不管夹起哪一种面,筷子都如桨般划出相似的路径,都是一场美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