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日,北方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也许是一场巧合,也许另有深意。我不想探究其中蕴含的原因,我看着别人镜头中,离我并不遥远的那场纷纷扬扬的初雪,心中有些迟疑,不知道他们眼中的雪和我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不知道他们在雪中会想些什么,当然也不知道雪会在什么时候来到我所在的这座小城。我无法知道,雪也不会知道,可能它们太贪玩了,也可能它们还没有做好来访的准备。可是,已经立冬了,即使它们现在不来,过一段时间,等它们在北方玩腻了,也是会来的。我不会责备在北方贪玩的初雪,我也不责备刚刚到来的冬天,毕竟对于这个冬天,大家都没有准备好。
立冬日,在风雨之中,气温已经降了许多,家里常年习惯于打开的窗户,被妻悄悄地关上,但仍有风从窗缝间钻进来,带来冬天的问候和寒冷。雪还没有来,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将身体陷入沙发最柔软的部位里,企图让布质的温暖将我拥抱。这种想法和做法,都会带来一些意想中的温暖。对付冬天的寒冷,我们有很多的经验和可用的方法。我沉浸在室内的假象中,茫然地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和风雨中疯狂摇摆着的树叶,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隔着双层玻璃窗,仍能听到外面风吹雨打的声音,好像心情也不能安静下来。如果此时窗外是飞舞的雪花,便会是另一番景象吧。我的心情是不是也会像雪花一样,有一种轻盈的灵动呢?
望着窗外的风雨,我想象着一场雪,一场很久以前下过的雪,一场在这个冬天可能会下的雪。即使没有雪,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我能责备这个冬天吗?我能责备这个冬天里可能会下而没有下的那场雪吗?当然不能。对于一个不像冬天的冬天,或是一个没有下雪的冬天,又有什么好责备的呢。就像我们有时候也会缺席一些应该出席的聚会,我们不一定想去,可是一定会有一些人认为我们应该去,然而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去,事后,也没有人来责备我们,甚至也没有多少人发现我们的缺席。冬天和冬天里那一场该来的雪也是一样,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冬天是否寒冷,是否会有一场雪。冬天是否寒冷和一场雪的有无,不应该成为我们责备它的理由。
山下那几棵山茱萸的叶子早就枯了,可它的树上还挂着鲜红的果子,一串串地挂在树枝上。这段时间,我一直希望有人去摘那些山茱萸的果子,它们是可以入药的,有补益肝肾的功效。我不知道是谁栽下的那些山茱萸,也不知道是谁在应该收获的季节又将它们遗忘了。可是冬天没有遗忘那几棵被人遗忘的山茱萸,一层霜染在山茱萸的枯叶上,也点染在那串串鲜红的果子上。有霜的清晨,那几棵山茱萸看上去更有野趣。白霜之下,其实也是有画意的,是霜为那几棵山茱萸涂抹的画意,也是染霜的山茱萸在我们眼中的画意。冬天,有时候也会呈现给我们可爱的一面,这样的冬天,谁又忍心去责备它呢?
冬天,总是很寒冷,至少会让人们感觉到它的寒冷。寒冷的冬天,我们更容易感觉到某些温暖的东西。汪曾祺在《冬天》一文中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是一种亲情的温暖。白居易在《问刘十九》一诗中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则是一种友情的温暖。黄昏时,风雪大作,在街巷之中独行,忽闻烤芋香,见街角一烤芋炉中正热气弥漫,急购一刚出炉的芋头,捧在手上,将滚烫的芋头在两手之间倒来倒去,暖手。待芋头稍凉,咬上一口,香糯绵甜,暖胃,又何惧风雪之寒。面对冬天的种种温暖,我们还该责备它吗?
辛波斯卡在《告别风景》一诗中说:“我并不责备冬天,它已再次出现。我不会责怪,因为,年复一年,它履行着职责。”冬天,又来了,它只是我们将要经历的又一个冬天,和我们以往所经历的冬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也只是我们将要经历的冬天中的一个,它只是履行着一个冬天在四季轮回中的职责,它也是第一次来,我们为什么要找个理由去责备它呢?我不责备冬天,在今后的每一个冬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