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渐渐薄了,便厚了这一年的光阴。清早,依旧睡意朦胧。虽舍不得温暖舒适的棉被,简单的起床也需磨蹭半天。披上母亲赶制的新棉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窗前,顶着散乱的头发,呆望一会冻出的冰凌。窗棱间结成一棵棵冰树,如挺拔的杉树,似温柔的芭蕉。经一阵哈气、手指乱画,将水汽抹去,从一大片扇形望去,只见近树、村舍、远山。听到“咯嗒咯嗒”母鸡的紧促叫声,或许一枚新鲜热乎乎的鸡蛋已卧在麦草垛里。
吃过早饭,被裹成小粽子的我,约上几个发小跑向田野。此时,小巷两旁的杂草已落满一层薄薄的白霜,寻不到虫儿的麻雀缩在电线杆上,不时细啄起绒毛,愈显肥胖。屋檐下的一排排冰柱晶莹剔透,引得我们用木棍敲打下来,拿在手里耀武扬威,放进嘴里嘎嘣作响,个个兴奋。偶尔尽顾得意,一小块溜进喉咙,透心凉、心飞扬。
河边的田野,只有丛丛的冬麦匍匐在地,露出一丝生机的绿。河面上,大伙一起轮流拉扯、滑行,耳旁的风呼啸过往,像一群欢快的燕子四处纷飞。偶尔滑倒,棉帽子会忘形地飞向天空,我们也只相视一笑,用嘴一哈还会继续。红扑的脸蛋,雪白的睫毛,头顶的热气不断蒸腾,嘎吱的怪声不时从冰面传来。
田间的雪,悄无声息的,似乎没有一点征兆,静静的。飘飘洒洒,几片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像一个弱小的生命。望向远方,整个世界被简化了,单纯、洁白、辽远,一望无际,心也跟着自由起来,我们仍旧在雪地里奔跑。四周亦变得丰满起来,蓬松松的,一座座草垛浑圆成山,一棵棵松树堆做小塔,一条条电线裹成棉条。当淡蓝的炊烟不断吹乱,北风便嗖嗖地往袖口、裤腿里钻,耳尖疼得钻心,脚也有些麻了,棉袄也干一块湿一块的。
冬天晚得很早,玩耍的尽头,东边的星星闪着寒光,天空只剩下了干净的黑。伴着“噼噼啪啪”芝麻秸燃烧的声音,猫儿早已偎在红彤彤的炉前,蜷缩成一个圆,肚子一鼓一鼓地发出轻酣。父亲唯恐我饿着,遂将几个馍放在火炉沿口烤制,火苗映红了我托举的小脸,一面金黄的烤馍夹杂着麦子的香气肆意流淌。而禁不住诱惑的我偷偷拿起一块,才晓得滚烫得无处安放,不由自主地抛向空中几回,用力地打掉浮灰后,才敢放入嘴中轻咬一口,一种外皮酥脆、内里软嫩的美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着实让人久久不能忘却。
今年的雪来得晚些,可小村的冬日总像一幅画,依旧挂在那里,历经风霜,百年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