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每一个日子,都被标注上了日期。有些日子的日期,我们是记得的,而更多的日子,在我们的记忆里模糊了,我们记不住那一个个具体的日期,那些日子,也就成了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并不会完全被我们遗忘,我们记住了那些日子里发生的某一件事,或某一点感触,只是我们没有记住那些日期而已。这些没有日期的日子,却构成了我们对于生活的某些印象,或有趣,或难忘,或沉重,或欢快,不一而足。
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通常是记忆模糊的。那天,我在路上走,看见一只蜻蜓在我眼前飞,那只蜻蜓好像故意在逗我,我往前,它也往前飞,在我眼睛的正前方,忽左忽右地飞着,既不飞远,也不会飞得离我更近一点。我伸手试图去抓住它,它便快速地飞走了,飞进了路旁的玉米地里。我没有去找那只蜻蜓,继续向前走着,脑子里却想起更多的蜻蜓,它们在某个乌云低沉的傍晚,或是午后,在将要下雨的时候,成群地在我的眼前乱飞。而今天,天气晴好,这样的日子和那些蜻蜓乱飞的日子,似乎是没有关系的,又好像其中有着某种联系,这些被想起的日子,已经无法确定它们的日期了。一个蜻蜓乱飞的没有日期的日子,仍然会因为某一件事情,重新回到我的记忆里,或许它们一直就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吧。
十多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又开始写日记了。这一写,已经坚持了十二年,其间,一日也不曾落下。在那些标注清楚的日期下面,我都会尽可能多地记下当天发生的一些事情,即便当天没有时间去写日记,我也会找一张便笺,把要写的内容简单地记下来,或是顺手写在手机记事本里,以免遗漏。如此用心,只是为了让每一个被标注了日期的日子,都留下一些可资记忆的内容,让它们变得丰富,变得不同寻常,易于从其他的日子里辨识出来。事实证明,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些标注了日期和内容的日子,也一样会沦落为一个淹没日期的日子,和其他模糊了日期的日子一样,没有太大的分别。而当我想起某件事情,又记不确切时,便去翻日记本,有时要找上好一阵子,才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内容。再读时,又有些恍惚,不是事情本身有什么出入,只是好像在读别人的日记,仿佛那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也不想再去注意那些日记上记载的具体日期。我不知道,那些被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内容,怎么会成为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
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是难以赋予其意义的。秋分以后,水稻开始收割,收获后的稻田,稻茬裸露。我喜欢在水稻收获过后的田埂上漫步,风会吹来刚收割后稻茬的甜香,也会送来枯草的气息,但秋风是轻的、凉的。在秋风中,会记住一些东西,如田野里的某些气息和风的清凉,也会忘记更多的东西。我记不清自己在田野里漫步的日子了,但那种感觉却非常清晰,即使在秋收后,没有时间去田野里走走,也还会时时想起。虽然会想起这样的日子,但我并不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想起它们,那种来自秋收后田野的气息,对于我来说,它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它是我的某种偏好,还是被寄予了所谓的乡愁。都不重要了,日子不只是现在正在过着的日子和某些能记住的东西,在我们的想象中,它既会回到过去的某一时刻,也会穿越到将来的某一时刻,因此,一个日子是否被标注了日期,又有多大的意义呢。
我们总在过着每一个被标上了日期的日子,也许以后,那些日期会在我们的记忆里模糊不清,成为一个没有日期的日子,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记住那一天中发生的,一些有趣的,值得记忆的事情。能如此,在我们的记忆里,又何必在意它是不是一个有日期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