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烙得金黄的岁月,一页页记载着温饱的日历”,记得曾有一位诗人这样写煎饼。在我们鲁南,提起煎饼,可以说无人不晓。前几年在央视纪录片频道播出的《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当中,也讲述了鲁南人民对煎饼的特殊感情。鲁南人爱吃煎饼,在农村煎饼更是家家户户的主食,一顿饭也离不开。如果家中缺了煎饼,会说断顿了,可见煎饼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我对煎饼更是一生钟爱。虽然离开老家多年,仍改不了吃煎饼的习惯。一天没有煎饼,吃饭感觉不香。我是吃着煎饼长大的,与煎饼有着不可割舍的感情。小时的煎饼都是用石磨磨出的糊子烙的,味道特别好。记得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来推磨磨糊子,把头天泡好的麦子高粱大豆等,一勺勺慢慢添入磨眼。飞快地推动石磨,累了才走慢些,一盆杂粮要磨半天。有时我们兄弟几个帮母亲推上几圈,不一会儿就晕头转向,都是母亲坚持磨完。接着生火烙煎饼,烙煎饼可是个技术活,一勺糊子要不多不少,摊糊子要又匀又薄。烧火要保持鏊子不热不凉,热了会焦糊,凉了揭不下来。火候掌握不好烙出的煎饼不好吃,缺乏又香又脆的味道。那时烙煎饼都是烧柴火,多是些麦穰豆秸树叶之类,我特别爱闻那烟火味,加上煎饼的香气,十分让人陶醉。煎饼中最好吃的要数小麦掺黄豆的,麦豆的醇香加上火铁的煎熬,迸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芳香,入口令人回味无穷。有时在糊子里加几片鲜花椒叶和盐水,更让人垂涎三尺。当时烙煎饼也是不易的,赶上夏季阴雨天就更难了。柴火潮,火一会着,一会灭,要不时用嘴吹吹,还要顾着摊糊子揭煎饼,母亲常常忙上忙下抹一脸灰。我知道母亲的辛苦,所以吃煎饼时特别珍惜,掉一片碎渣也要捡起来吹吹放入口中。
后来上了中学,开始了漫长的背煎饼的岁月。煎饼伴随着我,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每个星期,一包袱煎饼,一大瓶咸菜,成为我的日常餐食。每到星期天母亲更加忙碌,早起磨糊子,烙煎饼,烙完一遍遍揭晾,再叠好包入包袱。不管多忙,都不会耽误我准时背上一星期的干粮。我爱煎饼,更是因为它易保存、耐饿,吃起来方便省时简单。农忙季节烙一摞煎饼,一家人可吃好多天,省去了天天做干粮的麻烦。夏天用鏊子再加温做成煎饼卷,保存时间更长,味道更好。煎饼耐饿,吃两个煎饼,下地干活一天不饿。外出背几个煎饼,不怕路上饿着。煎饼耐嚼,劲道,越嚼越香,吃久了牙口好。吃煎饼有菜没菜皆可,卷一棵大葱就可下饭,捣两个辣椒三瓣大蒜也行。母亲还讲过一个省菜的故事。一个老汉吃煎饼卷了条咸鱼,煎饼吃完了,咸鱼完好无缺。原来他咬口煎饼,就将咸鱼往下一抽,只沾点盐味。我听了哈哈大笑,从此,更爱煎饼了。
当然吃煎饼也并不全是美好的记忆,在三年困难时期,吃的尽是些烂地瓜煎饼,苦得难以下咽,有时还断顿。听说有个小青年,他母亲烙煎饼,烙一张他吃一张,小半盆糊子快光了,他还要吃。母亲说,给大人留点吧,他才停下来,可见当时人们是多饿啊。那时烙煎饼,瓜干面、玉米面居多,很少能吃上小麦大豆的。不像现在为了健康,偏要吃些粗粮的。
现在,吃煎饼吃出了花样,什么油盐的、五香的、芝麻小米的,想吃哪样,手到擒来。特别是那菜煎饼,更是煎饼中的美味,首屈一指,成了鲁南名吃。对菜煎饼我更是情有独钟。三两个白面煎饼,一碗萝卜白菜或粉条豆腐,加一小勺豆油,拌上辣椒面和盐。哧啦啦,往小饼鏊上一倒,香气四溢,再盖上张煎饼,卷成卷,反正煎两次,又黄又酥。切开一截,入口又烫又辣,热油欲滴。吃一次,让你铭记一生,胜过人间万种美味。但现在,尽管煎饼花样繁多,想吃到过去那种石磨柴火煎饼很难了,吃着总感到少了些烟火味。
几十年过去了,时代在改变,我吃煎饼的习惯难改。依然天天想,顿顿吃,反正市场上煎饼不缺,什么样的都可买到。捧起煎饼,总想起家乡煎饼的味道,想起早已逝去的母亲,思绪又回到遥远久违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