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开了,又萎了;桃杏开了,又飘了;玉兰花紫荆花开了,又落了……一场春雨降临大地,那些有名无名的树木花草,不约而同绿了起来,蓬了起来,艳了起来。可这一切我们大都不知道,这个春天是在不知不觉中到来的。
疫情的缘故,生活按了暂停键,我们只能待在小区里,但也只是我们的生活,无关自然规律的更迭。大自然的脚步依旧节奏分明,物候日新,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春天迈动轻柔的步伐,万物萌发,天地一新,离我们既远又近。
清晨是在鸟雀的呼朋引伴中醒来的,各种清脆悦耳的鸣叫声拉开了每一个黎明的帷幕。小区里一下来了很多鸟儿,有的是路过驻足,有的要寻窝做巢,我能叫上名来的不过三五种,却依然感到少有的意外和欣喜。
叽叽喳喳叫着的是麻雀,像琐碎的长舌妇。它们常聚在那棵不高的歪脖子榆钱树上晨会,一只叫两只叫便一起都叫,细碎聒噪,众雀喧哗,像开会更像争吵。叽叽喳喳一阵过后,突然一下沉寂下来,不知什么缘故,一点声音也无;一点风吹草动,或有人从树下走过,便“呼啦”一声四散飞开,飞不多远,就又聚在一起。不过觅食的时候,麻雀一般不会这样成群结队,除非那是一片麦场,而是三三两两,“叽喳”有声。
“喳——喳——”的叫着的是灰喜鹊,常常三五一伙。它们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也仅仅比麻雀飞得高些远些,也飞不久。但在农村,由于喜鹊象征吉祥,预兆喜事临门、喜事到家,人们并不讨厌它,这从名字也能窥得一二。倘若发现什么险情,“喳”的一声惊呼——负责守望的鸟发出警叫——觅食的同伴便会同时迅速撤离,“喳喳”呼应。不要说小孩子,大人也常会被吓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意外。
和灰喜鹊相近的是黑老鸹,着一身炭黑色礼服,一对对在树丛中踱步,活像绅士。它们警觉性更高,叫声更大,一旦发现情况行动更迅速,同时伴随“嘎——嘎——”两声大叫,大概是鸟类中最难听的吧。
还有一种鸟,过去我以为是布谷,实际是像斑鸠而又不是斑鸠的咕咕鸟,常常隐伏在矮树、草丛间,发出低低的“咕咕”声,离远了听不到,靠近了便要飞去。是先跳起来再迅速飞开的逃离,而且一只先飞起了,你才发现还有一只随之起飞,跑开。原来它们是雌雄相伴,觅食的时候两只咕咕鸟相距较远,平时很少见到。偶尔遇见,看到的常是它们急速飞去的背影,正循着直线向前滑翔,一点声息也没有。
更多的鸟其实是听不到声息的,你只有遇见才会发现。我就亲见一种小青鸟,状如幼儿小拳,腹部和尾羽青如碧叶,只在浓密的树叶中间穿梭流连。你未发现它时它已经发现了你,然后箭一般插向另一处绿丛,只留给你一抹恍惚的身影,让你恍然若失,又无处可觅。
关于春天,在《礼记·月令》里有更多说法。“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这是孟春正月的情景,我们已经走过。“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是月也,玄鸟至,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这是仲春二月的情景,我们也已经走过。只是还没看到小燕子的身影,未听到昆虫的动静,也还未听到惊雷——大概都已到来,只是我们躲在房间里未曾发觉。
“是月也,生气方盛,阳气发泄,句者毕出,萌者尽达。”意思说这个月生机旺盛,阳气发散,拳曲的芽都长了出来,直立的芽也都破土而出。这,正是清明后的景致,一如窗外日渐烂漫的大片春光。
也就是说,伴随鸟啼虫鸣之声而来的,还有树木花草竞相生长弄出的声音,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这需要你用心才能听到,光靠耳朵是不行的,白天当然也不行。
小区的夜晚分外静谧。往日里,晚饭后习惯散步遛弯的人们也几乎不再出门。橘黄色的路灯光愈见柔和了,尤其那几盏掩映在树丛灌木里的地灯,在一天天生长起来的花草中,静静伫立,聆听小草抽叶的声音,小花绽蕾的声音,和着昆虫爬行的声音,都是春夜特有的乐章。安静的路灯,柔和的光晕,混着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海棠正好,樱花初绽,这清幽的意境一定会让你忘记暂时的隔离。
大数据显示,新冠疫情封锁导致与人类有关的地球振动减少了50%,地球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三年疫情使地球的噪音近乎消失,世界各大城市人流量减少了90%以上,全球年度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超过6%……
走进寂静的春天里,不由想起顾城的小诗《门前》: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疫情之下,愿我们在春天的寂静里,都能保有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