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端午,端午又不归。
儿时,滕小青不会把端午当作节日。烟雾缭绕,无甚可食,无甚可思。
如今,滕小青三十有余,身在烟火处,心在山野间。乡村孩儿,远走乡关,空掷岁月。再回首,不胜唏嘘。祖辈皆为黄土,父母日渐老迈。昔日孩童不顾童心未泯、天真犹在,现已成为家里垫脚的砖、负重的梁。
一个人无法自拔的命运,系于他生长的地方,山川河流,风土人情。橘生淮南,枳生淮北。即便终日隐匿,也总有人能一眼看穿。
睡不着的夜里,抑或睡着的梦中,滕小青心中想的是乡间盛开的桃花、田野返青的麦苗,脑海里浮现的往事一幕幕:
鸡鸣三遍时,母亲叫滕小青早起,盛好厚重的一碗粥,就着一碟咸菜。滕小青匆忙吃下,背起书包,三五孩童为伴,徒步数里,奔赴学堂。路上,小伙伴们折柳揉搓,剥皮为哨,胡乱吹着,欢声笑语一直飘啊飘,飘到了九霄云外。
三尺讲台上,教书先生似乎永远都漫不经心着。先生的主业是务农,春耕忙,夏耘忙,秋收更忙,冬藏还忙。忙时,先生归田间地头,学生得以自由。稚子学童,如荒芜的野草。潦草几笔字,就算几行数,好也罢,孬也罢,无非是泼猴当家,嬉戏玩耍,上房揭瓦。
灯火阑珊处,奶奶给滕小青拉呱讲故事,从她在娘家做姑娘的日子,到村外还有狼的岁月。彼时,滕小青的人生很短,奶奶的岁月很长。他们之间隔着浩荡的时光,无法回溯。滕小青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长大,奶奶也永远不会老去。
每逢节假日,滕小青都会雷打不动去姥姥家蹭吃“霸王餐”。外甥为客。但凡几日不去,姥姥就在心里犯嘀咕:莫非慢待不成?下次再去,必定是大鱼大肉加倍招待。大快朵颐之余,姥爷还不失时机地教育滕小青:书中有黄金,要好好读书。而滕小青心心念念的却是:何时鱼肉再饱腹。
回忆再长,终有断章。此时的滕小青,揣着一怀心思,守着千年城池,望着光照两地的月亮,希冀凭借这月光,能看一眼家中年迈的爹娘、门前的老树和乡间的小路。
梦境再好,醒时草草。此时的滕小青,想着气质威严的爷爷,腰身佝偻的奶奶,笑容可掬的姥姥,幽默风趣的姥爷……曾几何时,滕小青也是哭泣就有怀抱、委屈总有抚慰的孩子,也是有人爱、有人疼的少年。
端午又不归,不归又端午。
人有病,天知否?何时疫情消散,还山河无恙、人间皆安?何时能够回家,翻越千山万水,回到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