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一天冷似一天,早晨推开窗户,会有强劲的风涌进屋里。这风,清新,冷冽,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瞬间清醒。
我家住在顶楼,又是处于西南拐角的户型,卧室的阳台是朝西的,而且北边没有任何遮挡。所以有风的时候,在卧室就听得特别响,特别是冬天刮起西北风,一整夜都会听到呼呼的风声,吼叫着,咆哮着,如有无数只发狂的小兽。听着这样的风声,会使人想起金戈铁马,想起沙场点兵,想起那些遥远的关于北风的故事和传说。
住进这个房子的第一年,我很不习惯,晚上一刮风就睡不着,听着外面风的嘶吼,有些心惊胆战,不知第二天要冷成什么样子。现在,三年过去了,竟也慢慢习惯了,无论外面的风怎么吼叫,都可以安然入睡。不禁想起一句诗:枕着风声入眠。或许,心若安宁,诗意便翩然而至。
安徽籍作家李丹崖写过一篇文章《瓦下听风》,其中一段这样写道:“冬天的风太凄厉,吹得瓦噤若寒蝉;秋天的风多半夹杂着树叶和枯枝,过瓦会有杂音;春天的屋檐上多鸟雀,鸟立于屋檐,能压制很多飘浮的声响。还得是夏风,爽利地吹来,温热地吹来,瓦是独立的瓦,不掺杂任何外物,是最自然的发声。”
一片片小小的灰色的瓦片,一层层地覆盖在屋顶上,像排列整齐的鱼鳞,美好而神秘。风吹过瓦片,这种声音微妙不可捉摸,而李丹崖竟听出了其一年四季的不同。他是个多么敏锐而细腻的人啊!
现在我们已看不到这种古色古香的老式瓦房了,也不可能再在瓦下听风,但我们可以在窗下听风,可以打开窗听风。
一年四季的风,吹进窗来,也是各不相同的。
春天的风里时常夹杂着隐隐的沙尘,然而它又带了新叶的气息和各种花儿的香,便也算可爱了;夏天的风总是黏糊糊的,吹来的不是凉爽,而是热气,似乎带了很大的哀怨和忧愁;秋天的风则爽利多了,哗啦啦地吹过,送来一阵阵清凉,真正是金风送爽,天高云淡,晴空一鹤排云上。这三个季节的风,刮则刮矣,但因其力道不够,往往被忽略了。
只有冬天的风,强劲而霸道,呼呼地刮过,敲打着玻璃,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又像一层层海浪涌向岸边。在这样的风声中入眠,总会有铁马冰河入梦来。
有时下雨了,怒吼的风声中又多了刷刷的雨声。仔细听,仿佛窗外有大片森林,风雨袭来,万木惊悚,飒飒有声。
有时一夜冷雨,第二天早上却放晴了,推开窗户,红日普照大地,一只鸟儿立于楼顶一角,叽叽喳喳地叫,逗引得我家小猫也立于窗口,喵呜喵呜地与它闲聊。
朱自清写过一篇著名的散文《冬天》。那时候,他的祖母已经过世,父亲的差事也交卸了,已经成家生子的朱自清先生,回忆起种种往事,不免伤怀。在这篇散文中,先生描写了三个场景:父亲冬夜为孩子夹豆腐,冬夜和朋友泛舟西湖,一家人在台州过冬。这三个场景,都是白描式的简单勾勒,犹如三幅淡淡的水墨画,却弥漫着浓浓的深情,这种深情又带着苍凉,令人心痛。
或许,只有经历过外面凛冽的寒风,才能更深切地感受到屋内的温暖,因为屋内有我们的亲人,有我们的烟火人生。就像朱自清先生说的那样,外面无论怎么冷,大风大雪,回到我们的家,就总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