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换的小区物业,上来就烧了三把火,第一把火是把清扫的树叶烧掉,顿时小区充满了烟火味。三把火才烧了一把,随之便是三板斧,而第一板斧就砍在了小区的花木上,几天的工夫紫叶李变成了“和尚树”。这些年紫叶李先后被修剪过多次,之前有的住户嫌遮挡自家的窗户,曾找花工锯掉了一些枝干,于是有的紫叶李就再没长起来,慢慢变成了老小树。其实紫叶李开的花儿还是挺美的,尤其是花儿开得繁时。我们相邻小区的南墙根下就长着一排紫叶李,逢花期隔墙望去,花团锦簇,亦不失为一道美丽的风景。
那一刻,我由树想到了人,想这树和人倒有几分相似呢!
我们小区的历史虽不算太长,但也有十六七年了。这些年小区里的树木几经修剪,有的已从小树长成了大树,也先后有多株树木死掉。小区里的人也一样,搬到小区后生的孩子也都从幼儿园上了小学、中学。当然,其间也走了八九位老人。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最先死掉的是一棵柿树,这是花大价钱从东山里买来的正结着柿子的成树,原本想图个“柿柿如意”的意思,可它终归是水土不服,活了不到三年就叶落枝萎死掉了。再后来有一棵七八年树龄的合欢也生病死了,小区里的人很长时间都为它惋惜。也有人为毁掉的树,如一棵自生自长的野桑树,都长成大树了,却因生长的地方在某车库前,犯了庭院“前不栽桑,后不栽柳”的禁忌,被一个业主兀自刨掉了。
人和树都有一个水土不服的问题,即便同一时期入住同一个小区的人和树,命运也各不相同。树一生一般不过生长两个地方,即从苗圃被移栽到它该去的地方。人有所不同,有的人因为工作调动或生计会颠沛流离很多地方,就像我,自进了城前前后后共搬了四五次家。
这次物业修剪的还有樱桃树、杏树、桃树和石榴树,这些树都是前些年小区管理松懈时业主们栽的,有的已经长成了大树。可是这些树非但没有“树大了自直”,有的还把树枝伸到了人行道上,有人嫌它挡了道,就想把那些不守规矩旁逸斜出的枝条砍了去,甚至不经树的主人同意就偷偷折去了枝条。这件事曾在邻里间引起过不快,也引起过我的思考,他们这样做虽都有自己的理由,但与果乡果农对待果树的态度截然相反。
我的家乡属于果乡,山坡上全是梨树,改革开放后梨树被分到各家各户,乡亲们过了几年富裕日子。然而随着市场流通搞活,黄梨很快便不值钱了。于是乡亲们开始注重市场规律,先后把梨树刨掉换成了苹果树、樱桃树和桃树。我知道乡亲们是最惜树的,他们常把这些果树当成宝贝,视为美好生活的寄托,修剪、浇水、松土、施肥,每一个环节都不敢马虎。乡亲们可不管果树枝遮不遮道路,更舍不得修剪已经结果的枝条。因而,我每次回故乡给亲人上坟,有一段路必须弯腰驼背从桃树底下走过,对此我曾怨怼过树的主人,觉得他们这样实在有点太过分,可后来我终于理解了他们,因为在乡亲们看来,寸土寸金,要想富就得多栽树,多栽一棵树就多一份财富。树就是财富。
树和人一样有生命周期,同样经历生老病死的生长规律。例如桃树,无论什么品种,一旦过了盛果期,就会慢慢走向衰老,直至死亡。对待这些老树果农们从来是不会手软的,他们会及时进行更新,刨掉老树换上新的幼树苗,从而使树们一代一代生长延续下去。
归根结底,人们对树木的态度是由生存环境决定的。就拿桃树来说吧,虽说它能供人们观花赏果,但对小区业主来说,观花才是主要的,结不结果有的人从来都不关心。我们小区有几棵桃树,结的桃子从来没有人吃。为什么?就是它不仅酸,而且还生有一种虫子。但它的花儿很美,每年盛放期都招引小区里的人前来拍照,感受“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因而,这几棵桃树直到今天还生在小区的花园里,从来没人想砍掉它。有时我想,假如这几棵桃树生长在果乡,早该被果农们刨掉了吧?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说来也怪,有些栽在花圃里的花木长得很不好,而自生自长的花木长得倒好。我们小区西墙下水泥地缝里长着两棵石榴树,无论多长时间不下雨都旱不倒它,还长得很旺盛,才两年就已一人多高。还有一棵冬青树就更奇了,长在临街门房后面的墙根上,周围都是水泥地,一点土壤都看不到,可它长得两人多高,枝叶纷披,一年四季都青翠葱茏。我每次走到这棵树前都会瞧上一阵子,“它是从哪里吸收养分和水分的呢?”我一直很疑惑。其实人和树一样,富裕家庭用钱堆出来的孩子考不上大学,倒是贫穷家庭连学费都凑不齐的孩子却考上了大学。
“树老根多,人老了话多。”唉,提到树就说个没完,看来我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