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床头常年放着一本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它是我的半颗安心丸。
薄薄的小册子,装帧朴素,以青黄相间的杂草作为封面。翻开书,日月星辰、风雷雨雪、虫鱼鸟兽……自然万物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每天睡前,读着这些散发泥土清香的文字,仿佛赤脚走在温暖湿润的大地上,心不自觉地变得沉静、柔软。
苇岸从小在乡下长大,在他的散文中,随处可见蚂蚁、麻雀、毛驴等乡间动物的身影。在苇岸眼中,麻雀天真活泼,惹人怜爱:“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大蚂蚁举止随便、不拘细节,像北方的农夫:“它们将颗粒远远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这些充满乡土趣味的文字,让我想起遥远的童年与故乡。儿时住在乡村,家门口有个蚂蚁窝,我喜欢撒些菜叶子在地上,看一堆蚂蚁从窝里爬出来,将大叶子咬下一块扛在背上,排成一队走单线回到窝里。如此情景我能兴致勃勃看上数小时,像看一场有趣的戏剧。苇岸的文字如同丝线,串起了那些散落在时光深处的记忆。每每忆及,心底便泛起一股暖意。
苇岸的散文篇幅短小,文字凝练。翻开集子,如诗般简洁优美的句子俯拾皆是。“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即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将纷扬的雪想象成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继而联想到春天盛开的花朵,透过苇岸奇特的想象,冬日的雪花变得春意盎然,芬芳馥郁。
“三月连羔羊也会大胆,世界温和,大道光明,石头善良。三月的村庄像篮子,装满阳光,孩子们遍地奔跑,老人在墙根下走动。”形象传神的比喻,勾勒出生机勃勃的春日图景;清新明快的短句,传达出人们欢欣雀跃的心情。这些诗意唯美的文字,让人读来如沐春风,如饮甘霖。
苇岸的文字是大地孕育出的思想精华,它们不止像芬芳的花朵,给人以美的熏陶;还像结满籽粒的果实,滋养人的精神。
面对秋天丰收的田野,他深情感叹:“所有结满籽粒和果实的植物都把丰足的头垂向大地,这是任何成熟者必致的谦逊之态,也是对孕育了自己的母亲一种无语的敬祝和感激。”站在白桦林前,他领悟了一个道理:“正与直是它们赖以生存的首要条件, 哪棵树在生长中偏离了这个方向, 即意味着失去阳光和死亡。”聆听林间的鸟鸣,他发现:“真正令我们心醉神迷的鸣啭,一般与羽色华丽的鸟类无关,而主要来自羽色平淡的鸟类。”阅读这些蕴含哲理的文字,犹如走进金黄的麦地,看思想照耀下的麦子抽着穗,灌着浆,吐着香……
读苇岸《大地上的事情》,我深深感到:太阳热烈,水波温柔,万物可爱,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我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