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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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28日 星期三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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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那场战争

  母爱,毋庸置疑,是天底下最持久最无私的爱,也是最容易从生活中找出例证的爱。母亲关心爱护孩子的事,就像天上的星星,举不完、数不清。

  不过,这种爱,也不全是温暖的阳光,有时候,会变成风变成雨,甚至变成鞭子绳索,抽打束缚着你,让你不禁生出反感叛逆的情绪。于是,当母爱以一种压迫的姿态出现,换来的,往往是激烈的反抗,反抗得猛了,便成了双方的互相伤害,以致忘了,这伤害其实正源自深深的爱。

  我和母亲就曾经有过一场这样的战争。那年,我刚刚毕业,工作迟迟没有着落,父亲下岗,弟弟妹妹都上学,家境陷入窘迫。我本想外出打工,母亲却一边极力阻挠我,一边四处托人给我做媒。

  于是乎,在自己事先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我一次次莫名其妙地“被相亲”,搞得我既尴尬又恼火,几次抗议,母亲依旧乐此不疲。我忽然觉得,在她眼里,我成了急于出手的货物,她生怕砸在手里。

  某天,母亲又接待了一位贵客,村里的一位干部,给他的亲戚来作媒。这人一张嘴,就说男方家底如何殷实,工作如何优裕,还说可以给我安排一份好工作。母亲和对方热络地聊着,俨然已经全盘接受的样子。她似乎全然忘了,我才是当事人。

  母亲脸上洋溢的热情彻底激怒了我,我上前,极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会谈,告诉那位干部,就此打住,这事没戏。那人一脸不悦地拂袖而去,母亲则连连骂我不懂事,没礼貌,还颇惋惜地说,人家条件多好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不就图个以后日子好过么……

  “觉得好你去啊,我不稀罕!”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这话有多难听,可是,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无力回天了。母亲气得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自知失言,但心里委实有怨,倔强地不肯认错。

  从此,我俩开始了冷战,一连数日,谁也不理谁。后来,我毅然决定外出打工,临行那天,她背对着我,在灶台前忙碌,显得淡定而冷漠。其实我知道,她早已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我好几次。我上前,从背后抱住她的肩膀说:“妈,我走了。那天是我不对,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母亲甩开我的手:“少来,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着,她的声音已带出哽咽。我转身出门,一步步走远,跨出院子时,很想回头,终究没有,怕看见她流泪的眼睛,还有额上的皱纹,头顶的白发……

  唉,我弄不懂她为何变得如此急功近利,庸俗浅薄,心里,到底是埋下了怨怼,纵然日后表面上亲密如初,但那一丝芥蒂,始终都在。

  岁月渐渐流去,人生起起伏伏,直到有一天,我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女儿,对她的未来作出无数种预设,恨不得即刻为她铺一条平安终老的坦途时,才真正理解了母亲当年那不可理喻的行为。

  她从没上过学,大半生挣扎在贫困线上,用长久劳作换取全家的温饱。在她的概念中,替我找一张长期饭票,能保证此生衣食无忧,便是幸事一桩了吧?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有限的人生阅历,决定了她的“计深远”只能停留在最基本的人生层面,但是,一颗殷殷的心,装的全是对女儿的爱与挂念。

  从此,我和母亲的这场战争,终于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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