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善言辞，很少主动说话。参加饭局，父亲总安静地坐在一边。轮到他发表意见，他只会笑着说“随大家”。再想让他多说两句，父亲的表情就不自然，要么说不到地方，要么说得不合时宜。我为父亲不会说话感到苦恼，自己口笨舌拙全怪他。

　　我却也见过父亲“高调”说话呢。

　　有二十多年了，那时村里正搞拆迁，有个小混混在其中搅和，弄得乌烟瘴气。邻居们看不惯，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强忍着。那小混混急了会拼刀子呢！

　　一天，推土机在村子里再一次发动了。小混混打头，所到之处，让怎么拆就怎么拆，太嚣张了。很快，就到了我们胡同。大家都站在门口，敢怒不敢言。小混混眉飞色舞，像是要称王了。

　　突然，父亲近前一步，对小混混说：“你们光破坏，考虑过大家的感受吗？”小混混愣了下，也走向父亲。我为父亲捏一把汗。哪知父亲又往前一步：“你们得多和大家商量！”小混混愣住了，随后，一边退一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却始终没有说出声来。

　　这时，我才看清楚，父亲喝了酒，眼睛瞪着，像是要吃人，怪不得小混混害怕呢。

　　我很担心小混混会来报复，父亲却说不要怕。之后，小混混不仅没来找茬，还变得温和多了。父亲告诉我，小混混就是纸老虎。

　　因为父亲不爱说话，所以他不喜露面，遇到家族有事，总让我出面顶他的名额。却有一次，家族里我兄弟要办喜事，父亲硬要参加事前的“筹备席”。

　　但第二天我就听说了，父亲在筹备席上“大放厥词”，建议家族要团结，要重视礼仪教育，要互帮互助……总之，父亲充当了一次“老大”的角色，整了“族风”，立了“族规”。我和母亲听说后，都谴责父亲多说话，有老有少，哪里能显到咱呀！父亲的处世能力，真是不敢恭维。

　　父亲平时总是沉默，他只要一张口，就会出事。看来，父亲要这样一辈子了。

　　你说奇怪不——现在我时常就会听乡邻对我说：“你父亲是个好人，敢说话，会说话。”咦，父亲怎么会说话了？

　　其实，现在的父亲话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