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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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13日 星期六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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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鸦
朱雨乐(滕州一中高三57班)

  在鸽子的世界里,乌鸦是原罪。

  鸦先生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因为白垩粉用光了。没有白垩粉,鸦先生哪也不敢去。三天前的大雨把整座怀特山的白垩都打湿了,于是他只好等到今天放晴,拜托鸽小姐去市场上买些剩下的,尽管有些受潮。

  鸽小姐很快就回来了,一路轻快地小跑,拎着一只盛满白色粉末的篮子。 

  “啊!白鸽小姐,您回来了。”鸦先生赶忙起身迎接。

  听到鸦先生的问候,鸽小姐面露不悦:“鸦先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只有你才会在称呼前额外强调‘白’字。”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鸦先生面露愧色。

  鸽小姐的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在怀特城,除了鸦先生一切都是白色的,无需格外修饰。

  怀特城坐落在怀特山的山脚下,城里的居民都是颜色洁白的鸽先生和鸽女士。怀特山盛产白垩,因此城里的建筑也都是用白垩粉刷的。怀特山与怀特城浑然一体,除了白,别无异色。

  鸽小姐是在一个月前遇见鸦先生的。鸦先生昏迷在怀特山山脚下,通体漆黑。鸽小姐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待到确认没有危险后,她才敢走近观察,发现这团黑色的物体除了颜色之外竟和城里的居民如此相像。不会是病了吧,鸽小姐心想,轻轻推了几下昏迷者。鸦先生醒来了,显然是不知所措,用沙哑的声音询问鸽小姐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与城里的居民相比是如此的粗糙,以至于鸽小姐费了好大一会儿才听懂他的话。看来确实是病了,鸽小姐心想。

  “到屋里歇会儿吧。”她邀请道。

  鸽小姐把鸦先生带到了她在城外的一间小屋,她知道,这种颜色让城里人看到会出大麻烦的。

  鸦先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鸽小姐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生病了的鸽先生而是鸦先生,而且,他失忆了。 

  鸽小姐意识到她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让鸦先生在怀特城里安顿下来可不容易,他的颜色太奇怪了,无论谁见到他都会大叫的。但是鸽小姐很善良,她才不会抛弃这位可怜的先生,很快,她想到了办法。她飞快地跑去城里买了一大篮装修用的白垩粉。

  “照我说的做,”鸽小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把白垩粉涂在身上,这样你才能进城。”

  “一定要这样吗?”鸦先生迟疑道。

  “一定要!”

  于是,鸦先生不明所以地涂上了白垩粉。

  “还不够!要完全遮住你的颜色才行!”鸽小姐叫喊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鸦先生还是照做了。毕竟鸽小姐才是这里的主人。在反复检查了几遍后,鸽小姐才终于把涂得像鸽先生一样白的鸦先生领进了城。

  “啊,这里是——”鸦先生一进城门就完全被惊呆了。街道,是白的;房屋,是白的;门和窗,是白的;城里的居民,也是白的。他几乎不能辨别眼前的画面,有光和影的参差,才隐约勾勒出事物的一些轮廓。他左右打量,试图找出一些其他的色彩,但,映入眼帘的,只有纸一样纯净的白。

  “欢迎来到怀特——无垢的洁白之城。”鸽小姐转过身来,满脸自豪地介绍道。

  鸦先生打了个哆嗦,从愣神中缓了回来,几缕灰白的绒羽从身上抖落,落在洁白的大地上,显得格外扎眼。

  鸦先生惊异于怀特城的美丽,那种无垢的美,那种纯净的美。他默默地在心底埋下了渴望——成为怀特城居民的渴望。

  鸦先生在城里安顿下来了,鸽小姐为他找了一份在怀特山上开采白垩的工作,这样,以后大概就不缺白垩粉用了。

  日复一日,鸦先生逐渐适应了怀特城里的生活,尽管时常会被人质问他沙哑的声音,但他的颜色却从未被怀疑。鸦先生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与怀特城的居民无甚差别了。直到三天前下了那场大雨。

  鸦先生讨厌下雨。那天的大雨洗掉了他身上的白垩粉,他看到居民们惊恐的眼神,想起了鸽小姐的叮嘱,于是赶紧飞回了家。所幸的是这件事没有在城里引起什么骚动,然而鸦先生心底的渴望却逐渐加深了,他开始厌恶自己的颜色。

  “湿漉漉的涂在身上很难受啊!”鸦先生边涂着受潮的白垩粉边抱怨道。整天涂白垩粉太麻烦了,鸦先生想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他想起了之前在市场上看到的石膏,小贩说,只要在物体表面涂上了石膏,就一定不会掉色。

  鸦先生出门直奔店铺买了一整袋石膏。回到家中,他按照小贩教给的方法,仔细地用石膏涂遍了自己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羽毛。

  “现在,我终于可以完全融入怀特城了。”鸦先生兴奋地自言自语道。

  很快,石膏干了,彻底地干了。至于鸦先生,哦不,现在应该是雕像先生,他也彻底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变成了一尊雕像,一尊石膏雕像,像怀特城一样苍白,像怀特山一样苍白。

  几天后,鸽小姐来拜访鸦先生时发现了这尊雕像,她惊叹于它的精致——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辨,脸上的神态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它是如此苍白。鸽小姐以为这是鸦先生送给自己的礼物,便毫不犹豫地将它送给了正在营建的广场,那里正需要一尊这样的雕像,一尊苍白的雕像。

  人们将这尊雕像命名为怀特先生,每一个见过它的居民都感叹它的巧夺天工。鸦先生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他现在与怀特城永远在一起了。

  只是,鸦先生忘记了一件事,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怀特山之外的记忆。在那里,黑并不是原罪;在那里,并非只有苍白;在那里,他有一个漂亮的家,五颜六色。

  (指导教师 张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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