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土长的北方孩子第一次南下,杭州城湿冷的冬把人包裹住,又干又闷的空调热风和室外阴涔涔的潮湿冷空气,让习惯了暖气的胳膊腿无所适从。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冬天是难捱的,无时无刻不在怀念滕州有暖气的冬天。
今年再度杭州的冬,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门向外看去,阴天,小雨。树木仍有绿叶,甚至花坛还挂着几朵月季未败。南方的冬是软而静的,湿度和温度都充裕,没有肃杀的北风刮在行人脸上。坐在屋子里往外看得出神,恍恍惚惚想起滕州的一场场冬天。
奶奶家的书桌前是一大片玻璃窗,每天吃过午饭,坐在桌前写作业、看书、画画,一抬头,前后错落的灰扑扑的老房子,一棵高而粗壮繁密的老树伫立着,原谅我不清楚它的品种,只看到每年入冬干燥长风带走黄叶,以最坚挺的枝干应对零下寒冬。当院子里的香肠冻得硬邦邦、盆子里的水成冰时,它依然从容纹丝不动,我无数次担心它挺不过严寒,但每年开春又都能见它抽芽染上嫩绿。
深冬人们都躲在屋子里时,与树结伴的只有风。北方的风萧瑟,凛冽,肃杀。它沉重地掠过干瘪坚硬的树枝和冷而晴的阳光,吹得小孩子脸蛋疼,吹得广告牌子嘎吱直响。气流和房屋间、衣领里摩擦产生的“呜”声是冬日独有的号角,它让你不得不戴好厚手套和帽子口罩、把你吹得睁不开眼睛,却不让人害怕,因为在一个个冬天的浸染下,我们和枯树、冽风不断磨合,这些熟悉的亲切的事物构成了滕州质朴的冬。
窗外不仅有树和风,还有华北平原冷而晴的太阳光。太阳是高挂的,照射在冷空气上的阳光干燥、寒冷、纯净。山东的冬像山东人的性格,刮风时就是一场猛烈的大风,下雨时就是结结实实的大雨点子,放晴时阳光闪耀,周末上午一睁开眼,都不用拉开窗帘都能感受到令人舒展的太阳光——纯粹的,朴实的,爽朗的冬天和人们。
南方则不同,冬天也会淅淅沥沥地下小雨,一下就是一个星期,毛毛雨看不见摸不着地润湿衣角,阴沉灰蒙的天从早到晚见不到太阳。这里没有猛烈的长风和冷晴的艳阳天,没有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堆在墙角垒起来的大白菜,没有戴着耳罩冻得直跺脚排队买热粥的人们和刚出锅热气腾空的蒸包……
坐在杭州的窗前,看这温和湿冷的、南方的冬,只能闭上眼用记忆拼凑滕州肃杀的寒风和阳光。仿佛回到奶奶家的窗前,身侧是长排的暖气片,白菜炖粉条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院子里的积水已经结成冰,不远处那棵老树把光秃的枝条深入蔚蓝冷空——家乡的冬是刻在心里的,无论身处哪里,静下心来,都能感受到。